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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还难受吗?”秀娘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酿轻轻摇了摇头,准备从床上坐起来。可才刚一撑起身体,手臂就失去了力气,脑袋一沉,他又跌回了被褥之中。

    接着,痛感在一瞬间,像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先是双脚有如被刀割,再是身体像被车裂,双臂如同在烈焰之中炙烤。他甚至来不及表现出痛苦,就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软绵绵地像是要化成一滩水。

    “酿酿!酿酿!”秀娘大声地叫了起来,陆迢也闻声从大堂跑了过来。

    夫妻二人跪倒在床榻边上,四只手相互握在一起,以给予对方一丝慰藉。他们多想能够在此时给自家宝贝儿子一个拥抱,但化身如同破蛹,不可受外界打扰。

    此时陆酿身上已经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就要开始了!

    四只浅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匍匐在床榻上像是死了一样的陆酿。

    “孩子他娘,这不该啊,”陆迢的额头上有汗珠冒了出来,“我当年化身的时候,都还能一边化一边跟兄弟几个开玩笑呢。”

    “我哪知道!”秀娘抓着自己丈夫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抓得陆迢指节发痛,但这个男人和妻子一样,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床墨绿的被褥之上,根本没有觉察。

    “酿酿……酿酿……你,你别吓娘啊!”豆大的泪珠从睁成了铜铃的眸子里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像是要安抚这对慌了神的夫妻似的,意识模糊的陆酿忽然吭了一声,紧闭着的眼睛隙开了一条缝,荧荧的金光幽幽地射了出来。

    “酿酿!”陆迢和秀娘不约而同地唤道。

    陆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用干哑得仿佛在烈日之下曝晒十天的声音说:“没……事……”

    没事自然是说来安慰秀娘和陆迢的。

    实际上他痛得想死,奈何身体里涌不出一丝气力,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心境。

    他是个喜欢做准备的人。

    书院的数术课,他会提前好几天就预习好;先生布置的作业,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完成;新的术法他也总会在上课之前就练好;如果有发表,他一定会将讲稿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并私下里演习好几遍……

    所以,无论遇上什么事,他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

    可是,他从来没有为化身这件事做过练习,从不知道第一次的化身竟然会这么痛。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他真的很想哭,想用脑袋撞墙,想让自己失去意识。

    这疼痛竟如此精妙地拿捏着他的感官,让他虽然无法保持完全的清醒,却又不至于昏死过去。

    一股热流开始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让他的身体变得滚烫,源源不断渗出的汗水竟开始蒸发,在他的身上冒出一缕缕的白烟。

    比之前更加清晰的疼痛袭击了他。恍然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开始发生变化,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尾椎处钻出来似的。

    大概是蛇尾吧。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

    天瑞四十六年,五月十五,亥时三刻。

    天风城月河镇,百姓弄,陆家酒坊。

    青蛇夫妻抱在一起,跪坐在地上,对眼前的景象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们为今日成年的宝贝儿子准备的那条墨绿色被褥之上,正盘着一条修长、美丽、高洁的生物,那淡青的鬃毛被汗水沾湿,和那套已经被撑破了的青色衣裳一起,有些凌乱地贴服在那布满银色鳞片的身体上,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叫人看出些憔悴的美来。

    “孩子他娘,酿酿这……这……这不像我啊。”陆迢抽出手揉了揉眼睛,“你、你娘家那里头,有人长成这样的吗?”

    “我、我、我可没听说过啊。咱家祖上十八代,可都是,青、青、青色的……来着。”秀娘抓着陆迢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几乎要陷进他的身体里。

    “咱、咱家也是……从没出过白、白、白、白……白——蛇?”陆迢结巴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蛇字给说完了。

    秀娘咬了咬嘴唇,犹豫半晌,才指着那银色生物头顶的犄角小声地说:“那、那哪里是蛇?分明是一条……龙啊。”

    盘踞在床上的银龙终于恢复了神志,睁开了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

    眼中是秀娘与陆迢无比熟悉,又忽然觉得无比陌生的金色纹路。那是他们已经看了十六年的、熟悉到可以闭眼描摹的纹路,此刻却带着一种叫人无法接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