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胎旁重新吹燃了火，几根粗大的枯木摆成架，一截笔直的树枝剥去了树皮，将獐子穿起夹在火上，肉逐渐烤出金黄的颜色，油脂不时的滴落下去，火焰翻腾，滋滋响的同时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和尚坐在旁边吞着口水，眼睛一刻都不愿离开，凌川缓缓地转动着树枝，让每一处都均匀受热，看小和尚心急，转头笑道，“别急，还得一段时间，现在只是表面熟了，里面其实都还带着血水。”

　　“不急，不急。”

　　小和尚有些尴尬，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后似乎想起了问道，“一直恩公恩公称呼，还没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凌川，早就叫你别叫恩公了，看样子我比你大，你就叫我一声凌大哥好了。”凌川道。

　　“好名字。”

　　凌川笑了，“好什么好，我是我义父在河边捡来的，所谓的凌川其实就是说在河边发现的我。”

　　“捡来的？”小和尚一愣，“照凌大哥的说法你义父不姓凌？”

　　“对，捡来的，我义父不姓凌姓岳。”凌川道。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岳爷爷的那个岳？岳家人？”

　　凌川点点头，“确实是岳家人，不过我义父是旁系，而且和主家分开好多年了，早就失去了联系，说是岳家人其实都算不上了。”

　　“哇！”小和尚惊呼，随即不敢相信问道，“那凌大哥怎么没有姓岳？”

　　虽然凌川已经说了是旁系，可毕竟是姓岳，走出去跟别人说起来头都能抬得高一些，他都不敢相信会有人弃了岳姓改别的姓，瞬间他都怀疑根本就不是什么岳家人，只是想用这个抬高自己，不过这念头才出来就给他扑灭。

　　这是恩公，山上犯了一次错了，可不能再来。

　　提到他义父，凌川声音有些低沉，“岳爷爷当年何等的威风，可我义父却是沦为了匠户，为朝廷打造兵器，因为这，他老人家一直伤心难过，感觉愧对祖宗，如果不是收养了我，他早就逃出匠户营浪迹江湖去了。”

　　“我义父终身未娶，捡到我也不想让我跟他姓，就是想让他这一支断了根，不再辱没岳姓。”

　　“也是为了我，不想我在匠户营里窝一辈子，他才是将家传的枪法传了给我，以后有机会好另找条生路。”

　　说到这里，凌川眼睛红了，脑海里想起义父往日的教诲，跟着就想起了那泰永王，捏紧拳头，骨节咔咔直想。

　　小和尚默然无语。

　　獐子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肉香扑鼻，虽然没涂抹什么佐料，只是简单的烧烤，可依然让人闻到香味直流口水。

　　凌川慢慢舒缓过来，转动树枝，将烤得有些焦黄的那面转走，等到烤得滋滋作响了，他侧头问道，“小和尚，你叫什么？”

　　“朱重八，重复的重，七八九的八。”小和尚道。

　　“重八？”凌川皱眉，“八我知道，你应该是排行第八，这重是什么意思？辈分？”

　　一般来说，后面两个字的，中间有个会是辈分排字，只是那样的话，很少人会用辈分加排行，用排行做名字的家世极差，连辈分都没能留下，而且没出过识字的，左邻右舍也都没有，这才是简单的用排行做名字，没人又有辈分又用排行的。

　　“我这重字不是辈分。”看出凌川的疑惑，小和尚解释道，“家里祖爷爷名讳里有个八，所以到了我这里就需要加个重字。”

　　凌川在匠户营里见过有人叫初一十五的，不过像是这种一家几代全都用数字做名字的他真没见过，听小和尚说他家乡那边都是这样起名字，顿时连连摇头，调侃道，“你这名字也起得太简单了，重八还好，八八，一不小心给人叫成了爸爸，而且照你这样说，十里八村这样叫的应该还不少，要是赶集，有人大喊一声爸爸，不知道多少嫩娃娃答应。”

　　“我那边叫爹不叫爸爸。”

　　“我就这么一说。”凌川大笑，“你在庙里念诵的那些经文是师傅教你背的还是自己看的？”

　　“庙里有人教识字，刚开始去的时候师傅教我们背经文，到了后面我都是自己看的。”小和尚道。

　　“既然你识字，怎么没想过改个好些的名字？”

　　“改名？”小和尚一愣。

　　凌川正色道，“对啊，你看这世上，但凡有些名气的都有个响亮的名字。”

　　小和尚苦笑，“我就是个小沙弥，现在都沦落到四处化缘了，名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凌川道，“怎么没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你一辈子化缘一辈子做沙弥？再说了，你去化缘，主家要是顺口问你一声小师傅叫什么名字，你也不好跟他说叫八八吧。”

　　“我叫朱重八，不是朱八八。”小和尚神情显得尴尬。

　　“朱重八这个名字也不够响亮啊。”

　　凌川想了想说道，“虽然水患是天灾，不过这里面朝廷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