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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意外的发现

    搬去修女院,其实几无可搬,我的全部财产也就一点衣服一点小物件。塞进包里再拎个大塑料袋就上路。

    我搬到修女院的事情Kult知道了之后建议院长不要收钱,因为一则是为教堂工作,二则他老板赞助的款项本来就有给修女院的一部分。现在修女院经营不需要我这点钱。院长答应了。

    我不用参加除了吃饭以外的任何集体活动,另外晚上11点之前回来就行。最基本的就以上这些,很宽松。在这里,早上7:30吃过早饭我就有很充裕的时间去教堂干活,午饭教堂会有人提供食物,下午6:00回来正好吃晚饭,剩余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这里的房间不大,即使这样我的东西也远远摆不满。这里的人的房间大概全部如此,终生投身于此的修女,她们已经选择清贫,像我这样的旅客,本就不会占满这临时的居所。

    房间里像是简单的学生宿舍,除了墙上的圣像。修女们晚上会有弥撒和祷告,也有闲余的时间会看看电视聊天,我也会去凑热闹,不过总归早早归于静默,在我住进修女院的第一个晚上,是个周三,农历九月十六。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之后离开走到了大院中。晚秋夜露怜离人,前尘后世梦中身。月中嫦娥窥人世,堪言既往迷茫心?十六月正圆,可惜此处灯光还盛,空有一轮圆月,不得见月光洒落。我醒来至已有四个星期,暂时安定有个住处有份工作,至于回家的路标是丝毫未见。

    四周倒是寂静,平时这边也是如此,这里是个不算偏僻也不算热闹之处。我抱着胳膊,十月的天气,入夜之后不说沁骨寒,也有三分凉。原本在房间里穿着一件薄衬衫,在外面呆得久了,渐渐感觉胳膊都起了寒毛。只是新到一处,难有睡意,躺在床上也难免窗前月光。现在对视着月亮,思乡无所思,情绪也就淡了,月色之下,点点流动的人影在远远近近,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总会感觉到周围的人,像感觉也像幻觉,因为我知道那里有人,那之后在感觉那里有人还能称为感觉吗?这不像是感觉到的,像是心理对现实重建。正在此刻,另一位年轻的修女同样出来透透气。实际上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她,但这也说不上什么,一定范围内的感知是动物本能,这毫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我能感觉她从远处楼中的客厅逐渐向我走近的过程。就像她穿的白色衬衣和黑色修女裙,就像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但她实际年纪应该是会大一些。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对她笑了笑,晚上她们不能说话,但可以用手语,我不会手语,同时我也并不想再此刻交谈,我想要在这里居住,最好要适应这一点。据说这条规定现在已经不是教会规定必须如此,各地修女院可以自行选择。而这里是遵守的。

    她对我回了个微笑,然后我们就并排着站在院子当中,原本我单纯想着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但旁边多了个人,这气氛就怎么也回不去了。我想了想,于是开始低声对她说话。

    这样的夜晚我难以入睡,对太安静祥和的夜晚还未适应。但我喜欢这样,如同沐浴在有着甜味的樱桃酒之中一样。你如果听她们谈论过我,你大概知道我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在这种月夜之下是忘却我困境的最好时刻。我此刻若躺在床上,将会无比清醒,而现在站着外面反倒有几分迷离。即便夜里开始有点凉,我也喜欢在外面。

    我抱着胳膊,抖了抖肩膀。

    她想了想,然后抱了抱我。

    周日,霜降,今天又冷了几度。今天休息,教堂里今天要办三场弥撒,我就在教堂的角落里安静地等着听唱诗班唱歌。上周末见识了管风琴之后让我对它深深拜服,我从未想过会有乐器可以将听众囊括其中,整个教堂成为了一个整体,让所有人臣服于内。不过据说这里的管风琴只是很便宜的,当时大约花费了190万,而复杂昂贵的报价到几十倍价格也是非常正常的。

    唱毕,我在长椅上坐直活动着自己的脖子,顺便四下张望几下,不远处一个小修女正捂着肚子低着头,然后又将头抵在前座的靠背上。像是不舒服吧,我猜,于是起身溜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嗨,你怎么了?”我轻轻捅了捅她的胳膊肘。

    她转头看了看我,摇摇头。这明显脸色发白,还皱着眉,你没事就怪了。

    “我送你去医院?“实际上修女院里有人是学医的,但这种事我想还是直接去医院的好,耽误时间是最蠢的事。

    “不,总是这样,与医院无关。“她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说:”你送我回去吧,我想回去喝点水。”

    我们俩溜了出去。

    走出去不远,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你还行吗?我抱你吧。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她比我要矮一些,我觉得抱着她走可能不太容易但也不是不能一试。俯身把她抱起来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事儿唐突了,自己到底不是汉子,硬撑走到门口改成背着走回院里。

    爬楼梯的时候真是尤其的累,我甚至要使全力不让自己仰面从楼梯掉下去。这栋小楼只有三层,也确实没装电梯的必要,但等我爬上三楼的时候累得我全身都软了。

    把她放在床上,她则捂着肚子把自己缩成个球。我喘了几口粗气,全身上下都在抖。歇息了几秒钟之后我对她说:

    “你要不是肾结石或者…”我虽然没得过结石病,但我知道那么是能疼死人的。

    “痛经,帮我到点水,再帮我拿两片止痛药,就在书架上。”

    “我猜的第二个选项就是这个,等我给你倒水。”

    等我把水和药片拿给她的时候,她脸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吃下药,我帮她脱下鞋,帮她盖上被子。本来想着要坐下歇歇,想了想又开了饮水机烧点热水。水开之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给她一杯,又想找个容器装点热水给她暖暖身子,不过在房间四下找了找也没合适的家伙而不得已放弃了这想法。不过还能有个东西有用,毛巾,我拿了干毛巾靠着杯子外壁加热了一会儿。同时等水杯里的热水可以入口之时拿给了她。

    “来,喝点水,开水。”

    “我刚才觉得我呼吸时嘴里都是霜。现在好点了,就特别感觉想睡。”看上去她确实好点了,刚才她说话都不顺溜。看她喝了几口水,这孩子的鼻尖和嘴唇又粉又润,有种未成年的可爱。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我安慰她。

    试试毛巾,有几分烫手了。

    “来,这个能帮你感觉好点,是热毛巾,可以改善血液循环。”拿着毛巾走过去掀开她的被子,她正背身面对这墙那一面,我掰开她捂着肚子的手,把热毛巾隔着裙子放在她的腹部。

    我刚想抽回手,却不料她两手抓着我的手不放开,她把我的手按在毛巾上又按在她身上。

    “哎,你得放开我。”我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不松手不转身也不说话。

    “你这样睡不舒服的,没法盖好被子。”我试着把手抽了抽,她抓的更紧了。

    “好,我不走。”我大概也能明白她的心思,人在痛苦的时候就想有人陪,就算无法分担她的痛苦起码也有个安慰。另外她年纪不大就一个人出来住,可能在原本的家里过得并不好,我大概被她当家人看了。

    我坐在床边,左手抚摸着她的头和肩,这感觉似曾相识,以前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母亲也会在我肚子疼的时候帮我揉揉,当然那个不是痛经,是其他,比如吃了坏东西或者着了凉。现在我的角色变成了母亲。

    这姿势并不怎么舒服,坐在床边我身子一直扭着,我右肩膀酸疼。我想了想,最后还是上了她的床侧卧在她的背后。我并不困,但背她一路之后现在躺下真是放松又舒服,闭上眼睛,左手轻轻抚摸她的头。

    我半睡半醒,本以为她也该睡着,但细细感觉着,她的右手却在轻轻在我右手背上摩挲。看来她没睡着,毕竟此时还不到正午,平常哪里会觉得困,现在可能已经痛感减轻但又并不想起床。躺着吧,小姑娘,我都替你心疼的慌。

    敲门声不期而至,然而她还是不说话。

    “请进。”我代答了,然而我并未起身。

    进来的另一个修女,我认识,叫钟晨玉,和我差不多大。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到我俩在一张床上。

    “她痛经,我带她回来的。她现在吃过药了,我在这陪她一会儿。”我回答。

    “Ellie有时疼得很严重,我刚才看到你们离开了,就过来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些了吧,她下午应该再吃些药。”我抽手起身,Ellie没有再抓着我的手。”我都替她担心,她这么年轻,还要每个月受着这种罪。”

    “不只是她,这院内的几个女孩或轻或重都是这样。不过看起来你还好,我们谈起都是感同身受,你还能悲天悯人。”

    “我嘛,我…我?”

    “我?”

    我从未感觉之前有如此大的恐惧。

    “几天?从上月22号到现在一共几天?!”我带着哭腔大声问钟晨玉。

    “你怎么了?上个月?你在说什么?”我的神情变化吓了她一跳。

    “今天几号啊?日历呢?!这屋里有没有日历!“我摇头,我解释不了,我整个人都乱了。

    “我可能完了,但也没有多大的事。“我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波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毫无感觉。

    “但我得知道今天到底几号了!“转眼之间我又陷入急切的恐惧之中,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有那一瞬间那么镇定。

    “23号。“床上的ELLIE起来答了一句。

    23号,四周三天,从22号到现在已经过了31天。

    这31天里没有过,我记得清楚。我知道有不准的可能,但这可不是安慰自己的时候。

    “别问我,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不用管我!“我说完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中午,自己的房间里,我买的两盒验孕棒放在桌子上。我知道这东西大概怎么用,但我之前不知道要在早上用。此时心里乱七八糟的。这事无非两个结果,但又无数种延伸。没有则万事勿论,有了那就是我现在要考虑的。坐在床边,现在倒是已经没有了想哭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各种愤怒和不安以及忧虑的感情交替冲击我的脑子。花了一点时间,我想这事儿有个点我要弄清楚:一就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就在我被送到医院之前,还是往前更远。虽说不能一定如此,但如果我是一两个月之前就有了,那就可能是我自己就是想要孩子,或者说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即使没想要孩子但也是我自愿的。如果恰好是送到医院之前有的,那这就可能是把我扔在长岩屏的那群人做的,他们之中有人侵犯了我。不,事情可能不是这样,我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这孩子才是他们想要的。把女巫,超自然,邪教这些词联系起来,这个结论并非虚言。但我不知道他们计划如何利用我的孩子,他们有可能等我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带走抚养,然后他们可能杀了我,或者置之不理,但我再也不可能见到我的孩子了。他们也许不会抚养我的孩子,而是杀掉或者其他什么手段,总之会是个悲惨的结局。甚至他们也许在我生下孩子之前再次找到我,杀了我取出孩子,他们只需要几个月大的死婴。但这一切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我在一个月之前会被重新自由放回社会而没被囚禁,把我关起来不是更容易吗?他们是在暗中观察我?还是因为需要我要独自自行完成什么事吗?某种需要我独立独自完成的,而且几乎处于本能来完成的事?

    不能这么想,这种靠着一点线索就开始展开的事可能性太多,这么想是没有价值的。目前我能确定的是,如果有人策划了这件事并且有后续,那么我一定还是在他们控制范围内,想要摆脱,那就要突然而迅速地离开上海甚至中国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这太难了,恐怕他们也是深知我的处境,也知道我极难做到。甚至他们有追踪我的办法。办法?小型的追踪器,放在我衣物里?不会。可能在我的脑子里。我摸了摸我头上的那处伤疤,那里已经痊愈了,却让我颤抖不已。不,还有其他可能,他们也许不止这一种手段,邪教里可能有些超自然的手段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也不理解,但可供他们来追踪某些人。想到这,我想我不能把摆脱他们的追踪当成目标了,我非常可能跑不出他们的控制圈,想好办法在下次再面对他们时怎么对付他们才是该做的。

    但恐怕没什么办法,我要面对的人和事我几乎一无所知,但他们未必就能得逞。

    如果是哪个混蛋侮辱了我而没有其他,这怕就是非常难以追责的事了,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处理掉这件事然后当做没发生一样。真要是这种事,也只能深埋起来。甚至说这种事去追究反而可能给我更多麻烦,如果以后没有那种机缘巧合遇见那个人我想我不会去再花时间去挖掘真相。

    愤怒和忧虑让我疲惫,同时让我为难的还有这最后一点:如果这个孩子原本就是我想要的呢?即便恰好是我被送到医院之前有的这个孩子,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死鬼混蛋现在在干嘛?在尝试找我吗?还是压根没把我的失踪当回事?也不止那个死鬼,我的其他家人没有想寻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