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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张逐轻在漆黑的夜里踽踽独行,他并不害怕被巡城的士兵发现,走得慢悠悠的。

    也许他活得太像黑土里的蛆虫蚯蚓,甚至无法引起旁人的注意。就这样轻飘飘的,找到了那个敦厚庄严的宅院。

    东厢房,灯火通明。

    一支冷箭打破了夜的寂静,刺史沈仲舒扶正衣冠匆匆赶到议事花厅,接过管家递来的密信。节度使府那边“送”来的,让他尽快确定婚期。

    看到那鬼画符般的字迹,和“不从,人头落地”的警告,沈仲舒的心先凉了半截。

    宠妾林氏和他分坐在太师椅的左右侧,愁容惨淡。在林氏旁边,一个衣着华美,姿容绝丽的女子用绣着风荷的帕子不住地掉泪。

    得到赐婚圣旨后,沈又可一直在哭。

    今天哭得都快断过气,两个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泪雨滂沱:“阿耶,阿娘,我不想嫁给张逐轻,他就是个短命鬼,女儿嫁过去定要守活寡,被那群牙兵□□。与其这样,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沈又可虽是沈家庶女,但自小都是林氏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沈又可从小吃穿用度都和嫡女没有分别,甚至在教学方面,沈仲舒也偏爱她,盼望着以后她能风光大嫁,没想到还没出阁就遇到了这种事。

    沈仲舒何尝不头疼:“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快起来。”

    沈又可却只是哭。

    林氏闻言也绷不住了,眼泪决堤似的滚落:“三郎,你就是见死不救,想要我们母女俩的命罢了。我早就说,东厢房里头还有一个,你怎么不去求她,圣旨上又没有指名道姓要我的女儿,让她去嫁不就行了?”

    一番话说得沈仲舒脸色变了又变。

    他有两个女儿,只是平时常示于人前的是偏宠的沈又可,还有一个,就像被人豢养的金丝雀,深居简出。

    沈仲舒是老眼昏花了,但让他用另外一个女儿的命换沈又可的命,他又觉得自己卑鄙。除了良心不安之外,对于那个不常和前院来往的女儿,沈仲舒心中是忌惮的。

    林氏也知沈仲舒护那个女人,但要让他献出沈又可,不如就地杀了自己。

    沈仲舒终于招架不住林氏母女的哭哭啼啼。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自私地想,她那样的本事,或许能逢凶化吉。

    “三娘子,太高了,你快下来。”东厢房假山旁,婢女春雪提着一盏雕花灯,抬头焦急地说。

    在一棵约五米高的杏树上,一只皮毛雪白的小奶猫蹲在树杈的地方,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似乎吓傻了。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傻的猫,因为爬得太高,自己不敢下来。

    在树杈三米左右的地方,沈长袖正抱着树干,努力地朝上爬。

    她梳螺髻,鬓角簪黄色山茶,戴孔雀开屏簪,穿湖水蓝色白莲花纹样垂璎珞上衫,茶白色绣牡丹芍药束裙,臂环彩色披帛,脚下一双嵌珍珠蓝宝石云浪纹样的翘头履,打扮甚是单薄。

    年幼时她曾为救落水的沈又可落下了病根,见风容易咳嗽,可是傍晚看到这只可怜的从别院过来的傻猫,沈长岫不顾病弱的身体,愣是要上去救它。

    她的愚善性子,春雪也觉得头疼。

    现在已经快酉时二刻,沈长岫没有用晚饭,才上树三米。这也罢了,彩鸢到前院喊人,现在还没回来。

    “还差一点。”沈长岫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因为乏累的缘故,上气不接下气,“春雪,咳咳,你不用在这看着我,去把火炉子升起来,给我烫一壶酒……咳咳咳……顺便把彩鸢叫回来,我要沐浴的汤水还没烧。”

    语气是虚弱的,但口齿清晰,头脑冷静。这也是她的一贯作风,仿佛天塌下来也只会落她额前一点灰。

    “三娘子,您都咳成这样了,还喝酒呢?”春雪心疼自家小主人,当然不肯走,沈长岫不再吩咐。

    好不容易才到了猫蹲着的那根树枝,饶是沈长岫身轻如燕,还是怕惊扰了傻猫。

    奇怪的是,白猫似乎知道她来是为了救它,没有跑开,身体也不那么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