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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上了车以后,沈长袖喝了发汗的姜汤,竟迷迷糊糊睡过去。

    车轮滚过青石板路,磕磕绊绊,路途上小贩吆喝,买卖嘈杂,喧嚣声不绝于耳,沈长袖休息不好,几度睁眼。

    见沈长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孙娘不免将汤婆子塞到沈长袖怀里,嘴里絮叨道:“妾便说要夫人好生歇息,你看,现在倒好了。”

    暖意让沈长袖精神了些,她笑笑:“别担心,我还皮实着。”

    沈长袖掀开车帘,发现到了闹市,不由问道:“孙娘,现在什么时辰,到哪了?”

    “放心吧,妾都盯着,现下将近午时,马上就到奴隶市了。”

    “不不不,马上改道枫桥渡口。”沈长袖道。

    约定见面的时间在未时三刻,等她买完奴隶,定来不及。

    “好端端的,去渡口干什么?”孙娘试探问,“夫人,你不会想逃跑吧?不行,夫人若跑了,大人会杀了妾。”

    “不跑,只是去见一位故人。”沈长袖突然说了那么多,只觉得气闷乏力,五指抓着孙娘的衣料,又用力道:“快掉头,来不及了。”

    沈长袖飘摇欲晕,拽得孙娘衣领都要滑下。孙娘便知她是那样着急,不得已让车夫改道。

    “唉夫人,什么故人如此重要,您连病体都不顾了?”

    沈长袖不答,只是不住地咳嗽。都怪张逐轻,乱了她心绪,让她忘记关窗,不然今日不会如此憔悴。

    为了遮掩病容,沈长袖特意点了口脂。

    她也说不清楚,她对“容安散人”到底是何感情。不过她知道,自己倾慕他。

    她在诗集里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便惊为天人。他的诗靡丽颓唐,读之诵之,犹饮香茗。沈长袖几度想模仿都模仿不了。

    直至发展为笔友,沈长袖更觉他文采斐然,幽默风趣,亦师亦友。

    若非有“容安散人”引路,沈长袖早就放弃向书坊投稿了。

    他……他今日,会赴约吗?沈长袖的心脏不觉加快跳动。

    潮州临海,渡口众多。枫桥渡口是一个距离节度使府较近的渡口,每天都有贸易来往。

    当初,沈长袖想着见“容安散人”一面,便乘舟离开潮州。

    因为张逐轻,一切都成奢望了。

    渡口停泊着诸多船只,街上往来车马商队,饭馆走动人声鼎沸。渡口跑船的多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有非富即贵的商人。

    见惯了富人的短工,在见到沈长袖的马车时,还是瞥了眼。

    马车不甚稀奇,稀奇的是下车的人。沈长袖着杏黄菡萏蜻蜓对襟上衫,月白蝶纹下裙,身披孔雀羽描金披风,螺髻高绾,珠翠玲珑,瞧着,便是富贵人家女。加之她生得妩媚标致,身段风流,似有怯弱不胜之感,更惹人怜爱。

    还没说话,沈长袖已是被渡口大风吹得连连咳嗽。“娘的,”沈长袖禁不住咒骂,“下次出来一定得戴帽子,风太大了。”

    孙娘跟在她后头,奇怪道:“夫人,渡口人那么多,咱们怎么找你说的故人?”

    “他喜着青服,戴软脚幞头,今日相见,他会手执菡萏,在街边等我。”沈长袖踮起脚尖,仔细打量渡口的人流。

    其中,也有出城的文人墨客,着青服戴幞头,不过他们手里都没有红莲花。

    她与孙娘找呀找,终于,沈长袖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年纪二十岁上下,瞧着温文尔雅的郎君。他虽不执红莲,但鬓角簪芍药牡丹,似乎在等待谁。

    “是他吗?”沈长袖忐忑地问自己。她慢慢地走过去,郎君似乎也注意到她,就在沈长袖欲开口询问的时候,却见他从旁边的货架上取下一个红珊瑚手钏:“小娘子要买首饰?”

    沈长袖泄气,看了半天,原来是个卖货郎。

    背后突然有人唤道:“沈娘子?”声音清朗音质如玉,沈长袖顿住,她确定了,叫她的就是“容安散人”。他如约而来。

    沈长袖惊喜地转身,却见到个身长八尺,胡子拉碴的青年。

    他着青服戴幞头,但棉质的衣裳上打了几个补丁,衣服的颜色尽褪了,脸上还挂着伤,有的地方淤青,有的地方血液才凝。

    青年未执红莲,却执风荷,荷叶翻过来顶在头上,手里拎着个小鱼篓。一点没有文人样,甚至有点滑稽。

    莫说沈长袖,孙娘也很惊讶,沈长袖带病赴约,要见的故人就这?

    “沈娘子?”青年朝她晃了晃手,沈长袖如梦方醒。

    “你?”沈长袖还是不确定,毕竟青年何她设想的谪仙文人形象相差甚远,“‘容安散人’?”

    “不像?”青年讪讪一笑,解释道,“不好意思,怪我路上耽搁了点功夫。沈娘子不必呼我‘容安散人’,我姓双口吕,字名勋,沈娘子称我吕大哥就好。”

    沈长袖欣赏他的诗作,但见真人又有点失望。这些日子以来的忐忑在那一刻化为乌有,本着教养,她仍是对他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