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了江边，将李诗情照顾好之后，两人就慢慢地往外滩桥走。

    今天的夜风不会太冷，吹在脸上挺舒适的。说是带着人去尝尝天桥上的小吃，然而归根结底只是个噱头，为了不让彼此尴尬罢了。所以两人也是没上天桥，就在江边人行道漫步。

    程丝雨的手扶着围栏，“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都这么直白，肖鹤云也不含蓄，“白天王杨说的，身体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的双手捏了捏，鬓角的发丝落下来几缕，几分凌乱之美，“肖鹤云，你有感觉到随着循环，你的身体逐渐虚弱了吗？”

    有，怎么可能没有。肖鹤云在心里想着，虽然他不是什么肌肉猛男，但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可上一次验卢笛，他发现自己连卢笛都打不过，那时候就有所察觉了。

    “那是因为死亡的次数太多。”程丝雨解释道，“你每一次的死亡经历的都是爆炸，虽然在下一个循环中这些伤害都会恢复，但不是清零，它还是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普通睡着和被迫死亡是两种不同的性质。”

    “我原本以为李诗情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情况，可今天下来比你循环次数还多的她却没有不适的表现，所以我不得不猜想是不是你的突然加入分担了她的部分伤害。”

    肖鹤云摊开手掌，又捏紧，“果然是有限次的。所以你才会疑惑，因为你和王杨的循环都是一个人。”

    他抬头，看向程丝雨，黑色与灯火的光暧昧地糅合出所有人的轮廓，耳边是江水潺潺，他感觉到对方回望过来的视线。

    突然好奇:“丝雨，你的循环是什么样的？”

    “…我的？”

    程丝雨不禁笑了，带着旁观者讲故事般的风轻云淡，“你可能听说过的，渠北重大毒枭案子。”

    八年前，嘉林市局接到一名学生的报警。报案人称是渠北区朝阳酒店有一伙贩毒聚集，其中的头目正是他们嘉林市追捕了有五年的大毒枭的下线。当时还是刑侦队员的张成跟着他的队长以及其他队员在外围辅助缉毒警实施的抓捕。这伙毒枭在朝阳酒店包厢摆了一桌酒席，酒足饭饱后就被警方逮捕，虽然中途免不了逃亡和枪械搏斗，但抓捕行动还是出奇的顺利，并且没有任何人伤亡。后来经过警方不懈努力，成功在一年后将这个贩毒团体连根拔起。

    肖鹤云张了张口，“…那个案子原来有你。”

    “我正巧在那个酒店里打工兼职，面对面的就是隔壁包厢。有人报警，但时间太晚。打起来的时候都给我看傻了，那群毒枭杀了好多人，而且还逃跑了。”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我第一回是被流弹打死的，醒过来就跟你们一样，觉得是个梦，结果又来一遍。”

    “中间还是挺流畅的。大约用了二十几次，期间各种姿势中刀中弹，总算摸清楚了他们外边接应的人的位置，里面人的逃跑路线，一锅端地全报告上去了。”

    程丝雨是想说得诙谐有趣又幽默，可肖鹤云本身就是经历过循环爆炸，并且他更能体会每一次循环回来的那种疲惫无力。再想想当年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女孩，比李诗情都小，心里不免在敬佩之下涌露出一股心疼。

    他第一次仔细端详面前的人，程丝雨的皮相很美，不然也不足以让肖鹤云记着，可初时的悸动沉稳，褪去滤镜，他发现程丝雨并不是完美的。他在知道她这几天在忙什么。看着她的眼下的青黑，额角处有一小点红红的痘，虎口和手指关节有厚厚的茧子，手臂上也都是光荣的伤疤。

    不是百分百完美，却是百分百真实。令肖鹤云心中大为动容，或许是江边的宁静感染了他紧绷的神经，让其他心思变得活络起来。忍不住伸出手，将对方耳鬓旁那一缕碎发轻轻绕在指尖，发丝乖巧地缠在手指，被掩到了耳后。

    做完这一切后，肖鹤云猛地后退一步收回手，指腹抵揉，似乎那一点点痒顺着血管慢慢循环了回去，逐渐扩散到了胸腔。

    点燃了火焰，寸寸升温。他有些不敢看程丝雨，但不妨碍程丝雨因这看向他。

    戴着眼镜的青年跟个树一样扎根在原地，双手攥的紧，头颅微低，有意无意地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