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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

    第十二章

    行骋这句话一出口,宁玺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整个偌大的篮球场上,只有他们二人,在躲避开大灯光线的黑暗里,对视着,也对峙着……

    连开口讲的话,都字字不成调。

    初恋。

    这两个字,似乎跟宁玺这个人从来就不沾边,也没想过这个词语,会被行骋拿来形容彼此之间。

    自行骋懂事之后,宁玺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自己对行骋的感情,甚至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动心了。

    他是个理性的人,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如果一定要有个排名,那一定先是事业,再是家庭,最后才是爱情。

    但如果爱情两个字被换成“行骋”的话,宁玺就会想要去变成一个被感性所控制的人。

    可是他不能。

    行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人,但是不代表他就该理所应当地,去享受行骋对他的好。

    他的行骋,应该有最完美的人生,优秀的学位,幸福的家庭,以及光明平坦的未来。

    而不是选择现在和他一起,在某一处百来平米的简装房内,对着一个空荡荡的,没有沙发、桌子和电器的客厅发愁。

    他现在,背靠着冰冷的墙,身前压着行骋,对方炙热的胸膛温暖而有力,让宁玺出神,忽然想起卧室里那一个暖手袋。

    抱在怀里暖得发烫,再抱紧一点,再多抱一会儿,就慢慢凉下去……

    暖手袋要热,得有充电的线,可宁玺不是。

    面对眼前已经长成少年人的行骋,宁玺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拒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将对行骋的伤害减到最小。

    明明就是在递剪刀去捅行骋一下,最锋利的那一头,却对准了自己。

    行骋双手撑在宁玺的耳畔,借着灯光看他……

    宁玺的沉默,让行骋眼底的热望一丝丝褪下,一时间,竟然支撑的力气都快被抽空了。

    他这才发现,他们二人,刚好在一直记挂他心上的那堵“一辈子”的墙下。

    想过一万次在这堵墙下,与他哥站在一起的模样,但是没想到过会是以这种方式。

    行骋整理好情绪,往后退了一点,认真道:“哥,我觉得,你也不是对我没……”

    宁玺浑身一震,完全不给行骋继续说话的机会,脱口而出的言语里都带了刺,连忙打断了他:“我二十开头的人了,没空跟你谈感情。”

    行骋确实是听话又体贴的,但这野性强行给训得温顺过久,骨子里那点儿狼崽子性格全被他哥这句话给激出来了,一时间火气压不下去,咬着牙辩驳:“你只比我大一级!”

    宁玺没敢去看他,低声说:“我大你三岁,行骋,明年我要高考,你也要高三了。”

    行骋压根儿憋不住话:“我不在乎高三不高三……”

    “我在乎。”

    伸出手臂挡了他一下,行骋身边儿让出一点空隙,宁玺这刚想直接走人,又被行骋握住肩头止住了动作:“哥,我不强迫你跟我在一起。”

    行骋自己都能感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这句话太假了。

    那些单恋着的人,什么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只要你好我就好,这种话都太假了,举着刀子往心里多挖一寸,谁不渴望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行骋不是圣人。

    但对方是宁玺,他就算巴不得今儿把他哥按在墙上强吻了,那也得咬着牙忍了,滚回家自己抱着被子发疯去。

    行骋忍了又忍,压着嗓继续问道:“你就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特殊的人?”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宁玺猛地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看。

    宁玺双眼有些发红,身形略有些不稳,就那么站在寒风中,像操场边那棵参天大树上,快枯干零落的叶。

    看着是没落下来,但就像站在了悬崖边,离下去只差那么一步。

    岂止是特殊。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特殊。

    因为宁玺的世界只有行骋一个人。

    真正入得了他的心的,能牵动他情绪的,能每天跟他说好多句话的,能随时关心他的,能让他第一眼就感觉到存在的,只有行骋一个人。

    但是行骋不一样,行骋的世界里有很多人,他不缺朋友不缺兄弟,家庭美满,振臂高呼身边儿能蹿出来一群。

    他从来不缺爱。

    宁玺缺,但他自己不敢承认,也从来不愿意去面对。

    如今他面对着质问自己的行骋,甚至连一句“是”都说不出来,更没有点头的力气。

    只是看着行骋,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

    宁玺深吸一口气,把衣服拉链拉高了些,夹着脖颈的肉了也不觉得疼。

    入喉的空气都变得刺骨,卡在喉咙里,像咽不下去的刺。

    宁玺这次狠了心了,抓着领口就转身要走。

    行骋站在原地没伸手去抓他。

    他觉得这会儿他哥就跟天仙下凡似的,看破红尘了,要是被自己这么鲁莽地一把薅回来,这虚伪的塑料兄弟情也没得做。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看他哥一步两步走出去,在灯光下,人影都被拉长,长得行骋想去追……

    他哥的影子越拖越长,越来越远,然后慢慢地,慢慢地……

    停住了。

    行骋猛地一抬头。

    宁玺没走了。

    他看着宁玺转过身来,面朝着自己,双手揣在校服衣兜里,下巴微微扬起来一点儿,隔太远了,行骋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行骋心脏一阵狂跳,几乎是飞奔般地跑出那一圈儿暗处。

    宁玺回头了。

    回头了。

    他想了无数种,该在日后怎么悄悄接近他哥又不打扰到他哥的方法,都暗自开始计划下一步了,没算到宁玺会在走出去十来米之后转过身来。

    行骋跑到宁玺面前站定了,粗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哥是真的没走……

    抱他。

    行骋满脑子就这两个字。

    身高差距摆在这儿,行骋轻而易举地就把宁玺搂进怀里,抱得很紧,那力度,简直可以跟他每次在场上跟人抢篮板球的力气比。

    宁玺快被闷死在行骋怀里了,怎么推都推不开,干脆……

    干脆就任他抱着。

    夜晚的操场,篮球场上,大灯照耀着全场,四周没有篮球的声音,倒是有两个男生互相交融在一起的喘息声。

    一个因为心动,一个因为狂喜。

    抱了好一会儿,行骋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不经意间摩挲过宁玺的耳廓,想说好多话,但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宁玺也在喘气,这种心脏被瞬间填满的感觉,他真的期望了太久太久,哪怕他现在在做着他所理解的错事,哪怕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行骋拼了命一样抱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经没功夫去想他哥停下来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想抱他,想狠狠抱紧他。

    “行骋,我等你了。”

    宁玺笑笑,继续说,“你要跟上我。”

    他原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完成,吃饭睡觉学习看书,甚至一个人在客厅里抽烟,喝酒……

    但是自从行骋出现之后,他就知道,他喝的酒,抽的烟,全是漫上心头的海水,水面升起的海雾。

    行骋是海上的轮船,越过海雾与波涛,只为了捞一条藏在深海的鱼。

    宁玺就是那条鱼。

    哪怕上了岸,就活不了太久。

    ……

    自从那日在操场上,宁玺说了让行骋跟上他之后,行骋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改变了。

    青春期的男孩儿,一头热血,全部沸腾在心里,巴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给自己喜欢的人。

    更别说行骋这种性格,要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要挂在胸口,他胸前绝对是四个字,宁玺的人。

    虽然这个称呼并没有得到正主的验证,但行骋已经潜意识里觉得,他哥一定是喜欢他的。

    就算不是喜欢,也有点儿纵容吧。

    纵容,也带着无奈。

    不然宁玺那种性格,那天怎么可能跟他说那么多,怎么可能回头,没一脚把他踹开都算是好的了。

    行骋就是抓住了这个点,拼命地往空隙里钻。

    星期五下午,金牛区青少年宫那边又有外企公司包了场地,一堆老总一起打球,行骋被塞了好几条短信,说是要他去打,一节两百块钱,结算下来,四节一共得有八百块钱。

    行骋二话不说,一等到没课,抱着球衣翻墙出校,坐着公交车就往西门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