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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松口气,“我从来不认识姓童的人,这个怪姓不易遗忘。”

“童马可,记得了吧?”

我有心与他玩笑,“更一点印象也无,不过你好面熟。”

他叹口气,“也难怪,你一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揭晓谜底吧。”

他才说一个字“惠——”

“慢着!”

记起来了,唉呀呀,可恶可恶可恶,我马上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是你!”

他用手擦擦鼻子,腼腆地笑。

“是你呀。”

他便是惠保罗那忠心的朋友,在我不愉快的童年百上加斤的那个家伙。

“原来你叫童马可,童某,我真应该用咖啡淋你的头。”我站起来。

他举起双手,状若议和,“大家都长大了——”

“没有,我没有长大。”

“周承钰,你一直是个小大人,小时候不生气,怎么现在倒生起气来。”

“人会越活越回去,我就是那种人。”

“周承钰——”

我脸上立即出现一层寒霜,逼使他噤声。

“承钰,你怎么在这里?”约翰追了出来,“我们约好在图书馆内等。”

他马上看到童马可,沉下面孔,“这人给你麻烦?”

我冷冷说:“现在还没有。”

约翰转过头去瞪着马可。

马可举起手后退,一溜烟跑掉。

约翰悻悻同我说:“为什么老招惹这些人?”

我怪叫起来,“招惹,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们打交道?说话要公道点,我听够了教训。”

掩起耳拔脚就逃。

课也不上了,到家锁好门便自手袋取出那本软皮书。

《红色丝绒秋千架子上的少女》。

多么诡秘。

几年之前,母亲来向傅于琛借钱,她曾冷冷地问他:你几时准备一个红色丝绒秋千架子?

我打开书的第一页。

电话铃响,门铃闹,天色渐渐转暗,全部不理,我全神贯注地看那本小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继而发青。

才看了大半,已经躺在床上整个背脊流满冷汗。

母亲竟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轻率浮佻地,不经意,但又似顺理成章,她侮辱我。

她竟把那样的典故套在我的身上。

从前虽然不原谅她,但也一直没有恨她,再少不更事,也明白到人的命运很难由自身抓在手中操纵,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会得发生,但现在——

现在真的觉得她如蛇蝎。

一整夜缩在房角落,仿佛她会自什么地方扑出来继续伤害我。

活着一日,都不想再看到她。

永不,我发誓。

那本书花了我好几个钟头,看完后,已是深夜。

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加冰,喝一半,打电话找傅于琛。

千言万语,找谁来说,也不过是他。

电话响了很久,照说这边的深夜应是他们的清晨,不会没人接。

终于听筒被取起,我刚想开口,听到一把睡得朦胧的女声问:“喂?”

我发呆。

会不会是马佩霞,以她的教养性格,不致在傅宅以这种声音应电话。

“喂。”她追问:“哪一位?”

我轻轻放下电话。

然后静静一个人喝完了威士忌。

没有人告诉过我,马利兰盛产各式花卉,尤其是紫色的鸢尾兰与黄色的洋水仙。

大清早有人站在我门口等,手中持的就是这两种花。

他是童马可。

还不等他开口,我就说:“没有用,永不会饶恕你。”

童君少年时代的倔劲又出现,“我只是来道歉的……”

我关上门。道歉,人们为所欲为,以为一声对不起可抵消一切。

那日没有去上课,成日为自己悲哀,天下虽大,没有人的怀抱属于我,我亦不属于任何人。

这样的年轻,便品尝到如此绝对的空虚。

谁要是跑上来对我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真会把他的脑袋凿穿,而约翰正是那样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不想见他。

对他说不舒服,看了医生,想休息,“不不不,千万不要来,不想见人,来了也不开门给你。”

说完披上外衣出门去。

去找童君。

经过调查,找到他课室外,把他叫出来。

见是我,他非常意外。

到底长大了,而且心有愧意,他的语气相当平和,小心翼翼地说:“我在上一节要紧的课。”

“还有多久?我在此等你。”

“那倒还没有要紧到如此地步。”

“我们可以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