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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时,幽室中的百智、百镜和徐元平等,都被那满室乱飞的积尘弄得双目难睁,不知对方有何举动。

静室外的元通大师,内功本极精深,运足目力看去,也只隐隐可辨大概,百镜似乎受伤不轻,在撞壁之后,就未再站起身子,百智却用左臂宽大的僧袖,遮去头脸,右手当胸而立,挡在百镜前面。徐元平仍然盘膝而坐,用双手掩住面门。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那满室落尘才逐渐消失……百智不再攻敌,翻身抱起百镜,一跃而出。

元通慈眉微蹙,仔细地察看了百镜的伤势后,道:“他震及内腑,伤势不轻,快送‘达摩院’去疗治伤势。”

百智立掌低声答道:“敬领法谕。”探臂抱起百镜,急奔而去。元通大师回顾了两个随侍身侧的小沙弥一眼道:“你们守在门外。”伸手取过绿玉佛杖,缓步进了静室。两个身披黄色袈裟的护法僧人,紧抢两步,一左一右的随在元通大师身侧。

徐元平目睹少林寺的掌门方丈,亲自临敌,心头大感凛骇,只觉对方举动之间,威严摄人,竟不敢发掌拒敌,瞪着双目,看着人一步一步逼近。忽觉那触及背心的手掌一紧,耳际又响起一个微小清晰的声音,道:“快些出手发掌,别让他逼近身边。”余音未绝,一股热流,又攻入丹田之中。

徐元平右掌一举,正待击出,忽见元通大师停止脚步双目一瞪,湛湛神光,直注脸上,威凌逼人,不禁心头一震,举起的右掌,又缓缓的放了下来。两个黄衣护法僧人,忽的双双跃出,一左一右疾扑而到,迅如电射,一闪而至。

徐元平看二僧扑击的来势奇猛,哪里还敢怠慢,双手齐出,分拒二僧。他这发掌拒挡之势,只是一种防护的本能,哪知掌势出手,忽觉一段真气由丹田直贯双臂,但闻两个护法僧人,同时哼了一声,身躯一齐凌空向后飞去。

数尺外的元通大师,见他一举手间,把自己身侧两个护法一齐震飞起来,不禁吃了一惊,张口噙住右手拿着的绿玉佛尘,左右双手齐出,一手一个,竟把两僧向后疾摔的身躯,一齐接住,动作迅灵,间不容发,但却被那强猛的冲击之力,震得身躯晃动,一连后退三步。

徐元平几时见过这等罕绝武林的手法,只看得呆了一呆,心中赞叹不已。

忽听那微小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快些趁势发掌,把他逼出静定。”只觉丹田热流激荡,全身真气上冲,不自觉间举手击出一掌。元通大师尚未放下两个护法僧人的身体,陡感一阵潜力直逼过来,一时之间,无法用手拒挡,只好运集真气,挺胸硬接一击。这一掌看他轻描淡写,其实力道大的出奇,元通只感全身一震,前胸如受千斤重锤一击,气血翻动,马步不稳,不自主向后退了三步,每一落足之处,足印深陷地下半寸多深。

要知元通大师乃少林寺第三十二代弟子之中第一高手,内功深厚,拳掌无匹,但竟似承受不了这一掌之力,后退三步,仍然喷出一口鲜血。但他究竟是有道高僧,虽在重创之下,心神仍然不乱,缓缓把手中两个护法僧人放下,右手取下口噙绿玉佛杖,低喧一声佛号道:

“弟子罪该万死,冒犯师伯,虽受惩戒,但也不敢妄存半点怨恨之心,不过师伯借人之手,拒挡绿玉佛杖,是否触犯了欺师灭祖戒律,弟子不敢妄自论断,自当召集寺中长老商议,以凭公决,一候此事完满告结之时,弟子再当面领求师伯责罚,以谢冒犯尊长之罪。”说完,捧杖躬身一礼,退出静室。

原来元通大师,心思机敏过人,在徐元平和百智动手之时,已然怀疑到是师伯暗以本身真力相助对方,直待他承受了徐元平一掌之后,愈发认定不错。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被囚禁幽室六十年的师伯,但却听师父谈过这位不幸的师长际遇,知他才华绝世,聪慧无比,是近十代中少林寺最杰出的人才,十八岁那年,试技罗汉堂,艺压同门,临试师长天不惊奇他的成就,二十岁行道江湖,为少林寺三代中,最年轻的出寺行道僧人,不及两年,已名噪大江南北。因无意触犯清规,被师父囚居这一座静院幽室之中,少林寺已经两易掌门方丈,他却在这数间瓦舍之中,虚度了六十年的悠长岁月。他想到这位师怕诸般不幸的遭遇,不禁黯然一叹,停住脚步,又回头望了那静室一眼,只见徐元平盘膝静坐在木塌前面,挡住了那须发蔽身的老人全身。

忽觉胸前一疼,一口热血又向上翻,赶紧排除脑际杂念,凝神调息一下,稳住了翻动的气血,在两个小沙弥和两个护法僧人护拥下,缓步绕着翠竹,离开了静院。

徐元平望着几个和尚的背影消失在翠竹之后,翻过身子,对那须发蔽体的老僧叩拜下去,说道:“如非老前辈暗中相助,恐晚辈早被人震毙掌下了……”

只听那怪人冷笑一声,截住徐元平的话道:“佛门之中,慈悲为怀,就是没有老衲暗中相助你击退他们,他们也不会伤害于你,哼!你闯到我们少林寺划列的禁区之内,就算让你吃些苦头,那也是你罪有应得。”

徐元平听得怔了一怔,暗道:“明明是你叫我发掌拒敌,怎么能够怪我?”他心中虽然有这般想法,但目中却是不敢说出。

忽见那怪人仰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异常特异,叫人分不出他是哭是笑,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才好。徐元平呆呆的跪在当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后,那怪人才停住笑声,苍苍皓髯白发掩遮中,仍隐隐可见他满脸泪痕。徐元平忽然觉着眼前这武功绝世的老人,有着深沉的忧愁、凄凉。他是自己生平所见所闻的第一位武林奇人,有着盖代绝伦的武功,和不可思议的深厚内力,大概当今之世,再无人能有他这样的成就了。

但他却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岁月,埋没在这小小静院的幽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