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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财富之旅

    这个世界上,有些渺小注定不可能伟大,有些情意注定是不可言说的暗昧。

    秦苒记忆很好,写过的信就算撕掉,一字一句也清晰记得。写时,她想,再也不见了,她要稳定,回归生活,可寄出这封信后,她窒息地发现自己彻底成了一缕幽魂,无可向往。

    此刻冷静下来,惊觉自己的行为像个小孩,居然还搞反悔、哭闹那一套。一点也不像样。

    步入小弄,墙头草顽强蹿高,在毫无春意的料峭寒日,没过小腿。秦苒环顾两人宽度、青瓦白墙的长巷,好奇地问道:“这里租金多少?”

    “900一个月。”

    “这么便宜?”

    “还好吧。”这附近的老房,单间合租基本都是这个价。

    秦苒单纯看地理位置,“这里是医院附近,市区中心,黄金地段。”

    温柏义好笑地说:“那等你看到房子就知道了。”

    停在老式木门前,温柏义由花盆底摸出钥匙。

    这行为也是很怀旧了。

    入内,果然如秦苒预想,三面人家的四合院,“口”字形的一进院落。她大学选修过中国古建筑,为此还专门去过北京参观四合院落[1],没想到自己所生长的城市也有四合院,租金还这么便宜。

    “你看。”温柏义住进门的左手边,唯一一间朝南向的房间。

    秦苒站在门口,伸了伸头才看清他的房间。一张书桌,一张方凳,一张双人床,行李箱靠在墙侧,简单到清寡,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年久白墙呈现焦黄黯哑的斑驳,几道裂缝阴诡地横陈。她两手拘谨地搭在身侧,眼珠咕噜转动,心道,难怪才900块。

    温柏义倒也不觉得寒掺,指着书桌说这是自己在宜家买的,算是唯一一个现代家具,又指了指折了一床薄被的竹篮——狗窝,“阿黄……狗,应该在院子里。”

    秦苒喉头噎了块馒头似的,她从未住过这种地方,想来本地人、又是上海户口,不至于贫瘠,不禁问道,“你住过这种地方吗?”

    温柏义摇头,“我还是在电视上看到过,所以还挺新鲜。”一人正面走,两人侧身走的门,被秦苒纤瘦地挡住中间,留了两条只有狗能通行的小缝。

    他行至她面前,也没能打断她的愣神,索性吓唬地凑近,面贴面地一线之隔,果不其然,她吓得连退好几步,眼见后面有节台阶,温柏义眼疾手快,又把她捞住了。

    他紧着腰,偏头看那险险一步,松了口气,打趣她,“秦老师,跑步真的厉害吗?你看起来运动神经并不发达。”总是不看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秦苒心跳蹦快,手刚挨上他的袖子,身后便响起了开门的动静,余光里冒出一个小孩。她忙推开他,快步闪到门口。

    对屋走出一个单衣的小男孩,挺着小肚皮,头发凌乱。

    温柏义蹲下身与他遥视,语气熟稔,“黄穆童,看见狗了吗?”

    那小孩摆出一副酷脸,没说话,三秒后,阿黄奶腔奶调地扭着身子从他家跑了出来,小孩急得要抓它,哭腔都出来了,“它是我的!”

    “你妈妈不让你养!”温柏义强调。

    “我不管!”他气得赖皮,明明是他先看到的狗,他把狗抱在怀里。

    那小孩眼睛都红了,秦苒忍不住怪他,“温柏义,你好幼稚,跟一个小孩争。”

    温柏义笑,走到他面前再次蹲下,“你先进去穿衣服,发烧了你妈妈没空带你去看病。”见他不动,推了一下,“乖,快去。”

    黄穆童犹豫,还搂着狗,温柏义摸摸阿黄的头,控制住它的骚动,“狗我帮你抱着。”

    他不肯松,看来是很喜欢这只狗,温柏义笑,“我又跑不掉,我就住这里。”

    黄穆童松开手,进屋还不信似的转头确认了一眼,“小黑是我的。”

    秦苒盯着那只狗,确实很普通的,但,“它是黑的。”

    乌溜溜的黑眼珠,黑黄相间的毛,黑色占大半。温柏义将这小团子托着,细细打量一番,“还真是……可能之前都是晚上看见它,光照在它身上显黄。”

    秦苒走近,与他蹲作一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顺着眉心摸了摸,淡淡地吐了句,“可爱。”

    奶狗见秦苒亲热,拱了拱脑袋,发现没有下一步的爱抚,不悦地扭动肉团团的身体,发出两声哼哼唧唧的奶叫。

    温柏义噗嗤一笑,拇指挠挠它的下巴,“你敷衍得狗都看出来了。”

    秦苒一根手指僵在半空,面浮讪色,“我没怎么跟小动物接触过。”

    “要抱抱吗?”他送到她眼皮子底下。

    秦苒瞪眼,“我吗?”她身子闪躲,两手塞到腋下,“我怕……它抓我。”

    “那算了。”温柏义抱着它往屋里走,那边黄穆童潦草套好衣服,冲了出来,毛衣还卡在小肚子上。他莽撞地把石板地跑出地震响动,嗓门穿墙,“小温叔叔!小黑呢!”

    秦苒看他们一大一小先是找剪刀,给小包装的狗粮剪口子,又张罗起狗碗,最后决定倒在地上。

    那狗护食,狼吞虎咽,还左右扭屁股,变动方阵,警惕他们抢它吃的。

    秦苒好笑,真是只周扒皮。

    温柏义待狗吃完又扫了下地,倒是还记得秦苒,叙家常一样地交待:“不扫平房很容易招蚂蚁。等会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买个狗碗。”

    黄穆童点头。

    “买完它就是我的了。”

    “为什么!”他着急。

    温柏义很讲道理,指着狗粮,“这我买的,”又指着粮足水饱窝进狗窝的奶狗,“我搭的窝,医院也是我带它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看它呆在哪里。”

    “为什么!”黄穆童委屈,这只狗的所有权对他来说很重要,关乎小院的主权。

    “你有钱吗?”

    “你知道小狗体检要多少钱吗?”

    “你知道它这袋狗粮多少钱吗?”

    阳光渐渐浓烈,九点多的南屋灌满阳光,黄穆童幼嫩的脸庞急出密密的汗,泼上阳光,照出一张毛绒绒的猴脸。

    秦苒坐在房间唯一一张方凳上,两腿交叠,看温柏义一个劲逗小孩,笑得像个阴险的帮凶。

    她心无杂念,似乎待着,便可一晌贪欢。

    大门吱呀响动,塑料袋声撞进院落。黄穆童被他下夜班的妈妈接走了。

    温柏义说他妈在医院药房做工人,四十岁生的他,老来得子,养的娇贵,这几天都是夜班,晚上家里没人,跟狗玩了会,像是找到了个伙伴,便想要占为己有。

    秦苒说,“你给他呗。”

    “秦老师,我一个人住,我会寂寞。”他从墙角的取了瓶矿泉水,替她拧开盖,递给她,“生活简陋,没什么招待,见谅。”

    温柏义坐床尾,秦苒斜靠书桌,像在南澳岛房间,相向而坐,只是房间主权变了。

    她轻声道谢,啜饮一口后嘀咕道,“你晚上害怕吗?”想象画面,有些瘆人。

    温柏义顺着她的语气,皱眉点头,“怕。”

    作为医生答案一般是否定,他说怕,秦苒倒不知如何作答了。

    “我躺在床上,关了灯,月光透进房间,特别像停尸房。”他指着窗户上的广告胶印,“这里应该做过理发店,白天看不清楚,晚上关了灯能看见字。”

    秦苒懵然,确认他话里的玩笑成分,“那你为什么还租这套?”

    “不能秦老师一个人住在坟墓,我想同步体会。”他释出调侃的笑,温柔的眼神将复杂稀释。

    秦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吞吞喝了一口水,思考是不是该走,细嚼他那话,眸光骤然一聚,吞咽失措地呛咳起来。

    温柏义起身替她拍背,“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