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夜哭

    太一历三一零八年九月三日，中午，小雨，红竹屋小院外一男子为一满身红衣的女子撑着伞，女子在院外站立良久。旁边男子道：“按照您的吩咐没让那个机器人发现我们，现在不进去么？”段干红道：“我是不是不用换掉黑色军装？”木俊道：“兴许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皮，说不一定会拥抱你......”段干红漠然道：“有酒准备的酒带了吧？”木俊道：“带着呢。”段干红整理了一下衣裙道：“走，进去吧。”在他们进到小院的一会儿后，百里之言听着耳中小方的来人描述，慢慢放慢了手里的工作，最后丢在一旁,起身伸着双手摸索着往院门口快速走去，在他肩膀上的小妖和袖口里的七饼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段干红也忙快走几步，两人双手相搭。百里之言嘴角挤出微笑道：“您终于不生我的气了......”段干红低声道：“不，我从来没有。我生自己的......”百里之言马上从她的袖口顺着她的胳膊摸到了她的肩膀，然后轻轻碰了一下段干红的下巴道：“红姐，还是那么漂亮。”段干红道：“你不想抱一下我么？”百里之言道：“姐夫时不时会送来一些酒，我怕他不给我酒喝了。”段干红微笑道：“他还算听话......”百里之言赶紧道：“先到屋里坐吧，小方收拾的还算干净。”然后，三人就进到客厅坐下，百里之言让小方摆了茶点和一些饮料。木俊开口道：“还是我来吧？”百里之言听着熟悉的声音道：“没事，小方可以。”

    有时候，亲人见面不知道说什么，此时的情景可能就是如此，百里之言忙着准备饭菜，段干红在小院里逛了几圈把每个房间都推开门看了看，然后站立在百里直言的书桌边，看对面存放竹字的透明盒子和他用来约束自己写字的方格子。段干红对木俊道：“在这里你的能源配给会降低九成多，只能作为一般机器。”木俊道：“明白。”段干红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你从树上下到地上，现在又装备了远行的船，你到底要去哪里？”木俊还想回答，但是被段干红拒绝道：“这个不是让你回答的。”说完就来到客厅做好，喝着百里之言准备的茶道：“之言，不做来说些什么么?”百里之言将手里的食材交给小方后道：“好的。”

    百里之言规规矩矩的坐下来道：“聊什么？”段干红道：“聊聊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百里之言想了一下，从肩膀上拿下来小妖，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七饼，将两个小可爱摆在桌子上道：“它俩很淘气，对了还有一个有时候会跟我吵架的小方......”段干红看着桌子上两个呆若木鸡的家伙道：“这些我知道，还有么？”百里之言想了一下道：“这里如世外桃源一般，吃喝不愁，很自在......”段干红抢话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逃走？”百里之言道：“红姐，我没逃，也不会逃。”说着，百里之言坐直了上身。段干红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所以你给自己的世界里，种‘葡萄树？’”百里之言道：“姐姐多想了。”

    段干红感觉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得转变话题道：“还记得木俊吧？”百里之言点点头，段干红接着道：“我今天来是将他的权限转交给你的......”百里之言道：“我没理由拒绝，还要谢谢姐姐的好意。”说完，木俊就眼神呆滞的站立在原地不动了。百里之言面前出现一个身份认定识别界面提示道：“请将您的手掌按在界面上方......”百里之言道：“红姐，是不是太着急了？等吃了饭再说......”段干红道：“都一样，他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后面半段话加重了语气。百里之言知道其中的意思，然后将右手掌慢慢贴近识别界面，识别成功后，得到的提示：是否进行视觉系统深度识别。这个提示明显是有人更改过的。

    百里之言选择了否，有时候亲人有更亲的人。中午，百里之言让木俊帮着小方做了一整桌子菜，但是只准备了半瓶红酒。百里之言给段干红倒了一杯道：“红姐，你们那边七阶飞梭的开发进度怎么样了？”段干红看着桌子上半瓶红酒眼神黯淡下来低声道：“各方观察报告预测，七阶飞梭后期学习能力接近人类，是不稳定因素。开发进度缓慢......”百里之言道：“那就是说等七阶人族足够多，或者是等八阶、九阶的人类出现才能开始测试......”段干红道：“不是，两个五阶飞梭互相学习，智能程度如果说是百分之二十五，那六阶飞梭就是百分之三十六，而七阶就是四十九。再加上不确定性突变，到时候造出一个怪物来也是可能的。”

    百里之言道：“这些话，你跟干粮哥说过么？”段干红道：“说过，但是他不听我的......”百里之言道：“其实，你们的算法存在问题，你们把两个智能互相学习相乘，为什么不让三个它们相乘......”段干红抢话道：“话不传六耳，当他们的群体足够大的时候，人类就会被淘汰掉，所以五阶飞梭的个数就被限制的死死的。”百里之言笑道：“也是，没有足够的认知，一群人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一点先祖早就下过论断。而，具有高认知的智慧群体不一样......”段干红微笑道：“这几年你没少看书......”百里之言嬉笑道：“都是一些‘禁书’罢了，谈不上是书。”段干红道：“那还是少看一些为好。”

    午后，两人告别。返回客厅的百里之言端起酒杯将那杯没有动过的红酒喝掉了，不止是酒没动，饭菜也都没动。百里之言对木俊道：“收拾一下放起来，我晚上吃......”然后，百里之言就又和小方一起去干木匠活了。收拾完客厅的木俊来到工作棚下道：“百里先生，已经收拾好了。”百里之言抬头对木俊道：“除了不能伤害人类以外，我把你的权限都还给你，就跟小方一样。我这里本来没几个人，我希望你也能跟我吵吵架，什么的。”说完，百里之言就释放了所有木俊的人类权限，而且，让他永远不属于任何人。木俊先是闭上眼呆立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扭头道：“我可以离开这里么？”

    百里之言头也不抬道：“可以。”然后，木俊就从院子里走出去了，小方对百里之言道：“他真走了！”百里之言微笑道：“他比你聪明，当然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话刚说完，木俊就化作一道流光飞走了。木俊先是飞到舰队和主树他曾经去过的地方，因为被判定为亲和人类，所以并没有遇到过多阻拦，他也去到以前的百里家宅和依旧存在的微生家宅院，他看到了已经亭亭玉立的微生小小，而微生小小也看到了他，最后木俊来到了记忆最初的地方，造物处的一个平台上，他努力的搜索着自己的数据，直到收到提示：能量不足，注意跌落。最后，他看到自己的记忆里是一个瞎眼男孩儿对他的微笑。

    太一历三一零八年九月五日，夜，百里之言正收拾着床铺，不过，一个从上界跌落的流星朝红竹五小院砸来。已经通知巫云回来处理的百里之言暂时走到了院子外的空旷处，在火流星快要着地的时候，被巫云截住做了几次漂浮缓冲之后，平安落地。当时小方在百里之言描述的是：巫云姐姐抱着一个浑身烧黑的铁疙瘩，它发给我的信号来看，是木俊。巫云将木俊拖到客厅后，差不多将家里所有的饮品和能量块儿都补充给了木俊。重启的木俊修复了外形损伤和小部分枝干破损后，就完好如初了。巫云对百里之言喊道：“哥你看，是木俊，是木俊......”百里之言冷声道：“我知道了。”

    百里之言对外形恢复后的木俊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木俊道：“我不能待在这里么？”百里之言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脑子摔坏了么？”木俊道：“脑子就是存储器，没有......”百里之言皱着眉头道：“好吧，你留下吧，以后要工作，要干活，不然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木俊道：“我主体构造不是铜......”百里之言道：“闭嘴！先回屋，虽然没有砸坏家里的东西，但是闹出的动静不小，以后不准这样了。”木俊道：“好的。”然后，木俊跟在他后面道：“我是应该将您放在主人的权限里，还是......”百里之言道：“把你自己放在主人的权限里，你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我不是，任何人都不是......”

    木俊听罢，照做了，只是参照人类关系，将百里之言放在了亲人的第一个位置。返回小院的百里之言按照个人的条件，给木俊分配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是比小方要好的。而，小方就交给木俊来管理了。晚饭，百里之言又将中午那一桌子菜端上来跟巫云和木俊一起吃，木俊很明显不是很适应摄入杂质这么高的能量来源，但是也学着吃了很多，而且吃了个干净。无奈的百里之言道：“这么俊的脸粘上了食物残渣不好看，你自己去清理吧。还有每次摄入的能量差不多就行了......”巫云在一旁偷笑道：“自己吃的慢，没吃饱，还怪别人？我见到红姐了，她不是很开心，怎么了？”百里之言道：“他是来跟我要人的，而且这事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巫云拉着正在收拾客厅的木俊翻了个白眼道：“这明明是送人的，你这怎么说是......”百里之言扶额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先休息了......”深夜，巫云已经深度休眠，木俊给百里之言送来了自己的关于百里家宅的记忆。听了几句画面中钟离若若往日的欢声笑语，百里之言强忍着泪水让脚步轻盈的六饼将他驮到黑潭边，黑夜里百里之言十指插在具有腐蚀性的泥土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有亲人逝去，这是百里之言所不能容忍又不得不容忍的。这一夜，除了安静的在六饼身边的小妖和七饼，就是悬浮在空中没有露面的即墨惜墨了。即墨惜墨自言自语道：“你能赶走木俊，但是赶不走自己内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