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一章断酒

    太一历三一零九年十二月十五日，早上，晴，红竹屋小院，四下无人，只有小方和自己在忙木工活。早饭后，百里之言惬意的享受着这份工作时的安静，小妖的新羽已经跟自己的胡茬差不多了，只是还没醒。冬季的七饼在跟着豹猫爸一起狩猎，偶尔会给百里之言带回来一些一息尚存的野味。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百里之言可能更正常一点，也无所谓不正常了吧。最近百里之言将卧室的温度调节器关闭了，因为这两日一早起来，他在床头靠窗的地方摸到了蛛网，想来是室温适宜吧。蛛网粘在手上很不舒服，其他的百里之言也没想那么多。百里之言看不到的是，窗台偶尔会爬出来七只顶着黑玉样大眼睛毛茸茸的小蜘蛛。

    兔舍、羊圈照常，只有三只大白鹅在院子周边的竹道上巡逻，它们已经学会朝向竹道外的茅草地撅屁股了，这可能是巫云教导的结果。当百里之言和小方从迷林运回树干的时候，大鹅们会来搜索一番，或者说是来看看外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百里之言已经习惯了大鹅不定时的叫声，早上也不发火了，只是简单的抓了些玉米粒从窗户缝里扔出去。百里之言记得归海龙的话，已经和小方在计划利用后院多余的红竹在茅草地上架设竹道了，直到小河边，方便人和鹅出去，百里之言是这样想的。木俊今天的除了忙完在天工处的工作，就是帮百里之言运回砸竹道的物资了。什么都还没干，路的名字先起好了，‘红茅路’。

    临近中午，从工作棚里出来的百里之言伸个懒腰，到客厅掂起茶壶斟茶，发现重量不对，又疑惑可能是自己忘记泡茶了。只得拍了拍脑袋让小方在耳中指挥自己摸索着重新泡茶。还没等百里之言行动，茶壶就一把被人抢走了，那女子道：“我帮你。”百里之言一时没听出来是谁，问小方谁，也没有得到回应。百里之言只好开口道：“你是？”女子帮百里之言重新泡好了茶放在客厅桌子上坐下来道：“今天是十五。”百里之言紧接着道：“我知道......”忽然想起来了，忙皱眉道：“年姑娘，你不能待在我家，被发现了，会说我窝藏逃犯的......”倏忽间百里之言感受到脖子处被冰凉的剑锋贴着，这表明年十五只是想吓一吓他。

    年十五用剑轻轻拍打两下百里之言的脸颊道：“警告过你了，我不是逃犯，我只是来讨饭的......顺便找个住处。这不快过年了么。”然后就收回了佩剑，百里之言轻声说了一句‘女流氓’，换来的是年十五嘿嘿笑声道：“段干家的那个胆小鬼也这么说我。而且他那眼睛瞪得老大......”百里之言无奈的坐下来自己斟茶，想了想也给年十五斟了一杯，年十五倒也诚实，笑嘻嘻道：“我已经喝了一壶了。”百里之言摇了摇头道：“范姜狸可是我好朋友，有机会我就告发你。”年十五翻看着摄来的书道：“就是因为你是他朋友，所以他只会当做看不见。我估计范姜狸早就知道我经常躲你家了。”百里之言自嘲道：“其实我跟他关系不好......”

    年十五轻声道：“但是以前你救过他啊，从段干粮手里。你说段干家的儿子一个像怪物，而另一个像宠物......嘻嘻。”百里之言挠挠头想了一下道：“你喜欢的那个是宠物。”年十五立即否认道：“滚！我没有。”百里之言扶额道：“我这么木讷的瞎子都看的......听的出来......算我没说过。”这也可能是段干粮知道年十五偶尔会投宿红竹屋却没有计较过的原因吧，百里之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快过年了，段干粮估计快回来了，他弟弟段干果有可能过来。冬天总有几人会遇暖阳，待来年春天发芽。关于‘讨饭’问题，对于这个未来可能是干粮哥弟妹的女子，百里之言以礼相待，而又不铺张浪费，因为他怕储物间的酒都被她喝完了。

    午后，两人聊了几句，百里之言才从年十五口中得知，巫云最近回不来，木俊也是，应该是年底要忙什么事情。而，年十五则是因为各种冬修排查，才暂时来到他家藏身。小方整理着二人饭后的餐桌，百里之言已经开始在工作棚忙碌了。耳中小方传来的描述可知，领头的大鹅一如既往的尝试攻击年十五，但是被年十五抓住脖子盘成球形一脚踢飞到小河里去了，另外两只吓得吵吵嚷嚷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兔舍。一样的动作，年十五也用手指戳了几下肉呼呼沉睡的小妖。这可能是人类对‘幼崽’特殊的爱好。而且，年十五蹑手蹑脚的来到百里之言卧室，翻出小册子快速翻看着鄙视道：“语句不通，错字连篇，什么鬼玩意儿！”

    听到从耳中传来的信息，百里之言敲楔子的锤子差点没落到自己手上。连连摇头闷声道：“惹不起，惹不起。又不是给人看的。”可能是没听清楚，年十五并没有发怒，只是继续在数落着百里之言的笔记。良久，年十五从屋内出来，来到棚边对棚下百里之言道：“干嘛记些无用的东西，直接干不就完事了？”百里之言惊掉了下巴，愣了一下道：“你礼貌么？”年十五怒道：“你礼貌么？对于看了小册子的人。”百里之言狠狠攥了攥手中的锤子扬了扬道：“我忍了......”年十五转而微笑道：“开玩笑的，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做无用之事？”百里之言弥撒着手里的木料道：“应该无用之人当做无用之事吧。”

    对话，基本到此结束，晚饭后，年十五的投宿请求，被百里之言拒绝了。但是，直到天亮，三只大鹅都异常安静，百里之言知道，有些人是不被规矩约束的。十六日，早上打开控温器，百里之言赖了一会儿床，快到中午，熟悉的大鹅洪亮叫声又一次响起，百里之言才在床上坐起自言自语道：“走了么？可惜了。一个迷失了自己的人问一个即将迷失自己的为什么要写些东西......难道要等着与这个世界脱节么？或者说已经脱节了。”屏蔽了周遭，站立在百里之言床边听完这一切的年十五慢慢将手里几只蜘蛛放在桌子上然后就消失了，这次是真走了。后来才知道，年十五从这里离开后去‘挑逗’她的‘宠物’去了，被罪部抓获。

    太一历三一零九年十二月十七日，早上，小夜雪初停，小方扫着院中薄薄积雪，红竹筏载着今年最后一批木制品向蓝河平原进发了。百里之言整理了一下最近的木料垃圾，打包好，等着午后撒进红竹林，作为竹林的养料，顺便也探查一下竹林逐渐复原的缺口。红竹屋小院周围时不时传来鹅鸣，当然羊叫也是少不了的，羊估计是一种很常见不斗的困兽了。百里之言院内院外忙碌了一阵，可能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临近中午时才得清闲。茶具熟悉的位置和操作，百里之言自行泡了茶，开始摸读《自动分级》，内容不做介绍，作者不详。在这个世界百里之言见过不少禁书也是‘作者不详’，百里之言将其理解为‘不祥之人’，运气差而已。

    外面的天空又开始落雪了，细小那种。百里之言还是有些外界触感的，这是他故意留出来用来区别人工人的，所以，百里之言偶尔会往双手中哈气。一声鹅叫后，小方过来道：“外面有个叫微生物的来访......”此时微生物已经来到百里之言面前道：“外貌跟以前百里先生差不多，不知道心理是不是？”虽然多年不见了，百里之言还是听的出来，他微笑着放下了书站起来道：“不知道，咱们这算不算久别重逢？”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生物微笑道：“算是吧，话说你还能听出来是我的声音，真是难得。”百里之言道：“你又没有刻意隐藏，还是小时候那咄咄逼人的口气。”

    微生物这次快人快语，直接道：“我是来帮你清理你家里的虫子的。”百里之言想了一下道：“这......小题大做了吧？”微生物伸手摄来百里之言卧室里的七只蜘蛛用真眼看了眼内心想道：“原来真是如此简单的命令，只是为你张网驱虫。”说完，又将蜘蛛丢回去了。微生物瞟了一眼小院和每个房间道：“目不能视，你还算勤勉.....为什么不直接做双眼睛？”百里之言伸手示意客人坐下，斟了两杯茶道：“我还是想，像小时候那样跟你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微生物道：“但是，咱们都长大了。我妹也是，都快嫁人了......”百里之言沉默了一下道：“祝福。”微生物微笑道：“这个你已经对我妹妹说过了。”

    处理人际关系，是百里之言‘前世今生’最不擅长的，所以百里之言一时没有说话。微生物笑嘻嘻的喝了口茶道：“憋着吧，你看的都是什么书啊，看些成熟一点的，哈哈哈”百里之言一时无语，挠头微笑道：“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微生物大笑道：“以前那个你真的是。今天过来也没带什么，就带了两瓶酒，是从归海家送来的彩礼里顺出来的。给你沾沾喜气......”百里之言惊讶道：“你还用偷？”微生物想了一下道：“也是啊，礼单我妹妹也记不住，都是我管理的。”然后就是两人携手杀鱼又杀羊，做了两大盘，配上酒两瓶，是另外拿出来的。最终两人醉醺醺的得出一个很荒诞的结论：千百岁易得，人生事无常。复归于婴儿，奶香是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