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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星空

    第九十章星空

    太一历三一一一年,正月二十二,晴,上午。百里之言正在工作棚下忙碌,巫云去公务前检查了一下百里之言昨晚的读物,她捧着《宋》看到的一句‘温柔乡里,晓看新妆额。’被百里之言临时标记了一个问号,就来到工作棚下指着句子问道:“这有什么问题么?”百里之言手里的小木锤停了一下道:“没什么疑问,只是随手标记的。”说完,他用手指把那个标记符号消除了。巫云合上书本狐疑的走了,百里之言说的是实话,最近百里之言一点也没敢怠慢,生怕掉进‘文字监狱’,小册子笔记上有时候记上‘我好像忘记了’。前世界的时候,很久以前有人跟他讲过一句话,他还记得,现在自己前几天的想法都记不住了。

    正月二十三,晴,下午,进入地下世界的申请得到主树批准后,百里之言独自从红河尽头乘梭舟下行来到‘有山的地方’,初到地下时候头是朝下的,跟山顶一个方向。调转身体站定后的百里之言,被人工向导指引到一个山顶下附近的一个小院子。一个自称‘不重要’的人接待了他,他看着情绪波动不大的百里之言道:“以往来的人都会吃惊,要么雀跃,你倒好像是来确认什么事情一样。”这有询问的意味,百里之言看着大小不一像泡泡一样冒气又消退的群山直言道:“我听说任何事物体量大了,就会异变,果不其然。只是听说这山上埋葬的骸骨也是备用燃料......”那人道:“我家住在山脚下,吊轨群山无遮拦。山上住着老神仙。有尘有雨始化田。”

    百里之言在地下世界流连到很晚很晚,因为那里是白天,返回红竹屋小院时,已是深夜。脑海里回想着地下世界倒悬山,起起伏伏的山岭、吊轨和山间水道,在百里之言的角度看山上倒着下的雨,和各种轰隆声惊起零星的鱼虫鸟兽等等。百里之言手里握着‘徐霞客’而面,对他来说前世界的大河山川是可以穷尽的,这里的是无穷无尽的。早上,梦中笑醒的百里之言可能已经将梦里的恶尽数忘掉,姑且算得上是喜梦吧。洗漱之前百里之言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道:梦里幼时嬉笑,屋漏接雨盆响。纱帐布道蚊烦,闻香叶打枣甜。这是他独有的前世界记忆,虽然不完整,有很多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在这个世界,他也不需要跟谁去解释。

    正月二十四,晴,上午,百里之言在工作棚下漫不经心的忙着,林俊问道:“听闻地下世界让你们人类意乱情迷,先生是受到影响了么?”百里之言扭头看了看眼中正在忙碌家务的小方道:“可能吧......前槐后柳左种杨,大峰小峰右斜房。村中老弱土墙败,夏水断路苔盈塘。”林俊道:“先生现在的状态容易被人误会成‘物之恋’。”百里之言回过神来回怼道:“小时候,我生在庄子里,长在庄子里。现在,我困在庄子里,还在庄子里。喜欢看天上的云有什么不对么?”林俊道:“你们人类管那叫做好高骛远。”百里之言笑呵呵的忙着手里的木匠活道:“没听说过‘木寸是村,广土为庄,我在何方?你在何方?’”

    正月三十一,多云,晚上,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开始读《元》,《元》比前几本朝代记事要薄的多,所以书桌上还有《三籁几净》《绢帛生死》《三祖同在》三本书,如常,读着读着百里之言就睡着了。等书从床上掉下来发出声响,百里之言才醒过来,捡起书本后,百里之言正好看到‘指鹿为马’的批注,百里之言看完一百多个小字批注后不禁感叹道:“以前我以为自己是一匹马,现在真的成了马。”转念一想这多少是一种胡思乱想了,随手就把书丢在书桌上了,他怕被巫云发现,又下床来把书放正压好,因为巫云跟他说过:你不看书,书也不看你。说到底,还是因为巫云不在容忍复明以后的百里之言丢三落四乱糟糟的习惯了。

    百里之言白天劳作晚上抱书而寝,有时候会去地下世界看看那个守着中州推进器的人,聊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巫云这一年没有再去舰队,她上中下三处跑,在各处混的人缘很好,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稀罕个体。林俊、小方如常守着院子的一草一木一禽一畜和百里之言。红竹屋小院的鱼池、羊圈、兔舍还算充盈,年中的时候红竹林的圆圈已经完整了,红竹道下的茅草虽稍矮了一些,但也算茂盛,春夏的时候鸭鹅也会在草里找食吃,只是那两只企鹅夏天的时候总是往百里之言的低温卧室里钻,后来就给它俩做了一个低温巢穴,自此才省去了到处铲屎的麻烦。这一年了,百里之言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围棋下法,就是学不会。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二月初一,晴,晚上,几声大鹅接鸭叫,让正在看《微言事记》的百里之言困意消除了一半,这或许也是巫云不让他吃这六只家禽的原因。不多时,借来的书出现一段话‘我愿与君同游,共度八十一难。纵得无字白卷,真经已是独看。’《西游记》这本书在这个世界是有的,只是历史方面的书籍在‘明’产生了断裂,百里之言至今还没找到‘元’之后的大百科全书,但也能基本确定这个世界跟自己以前的世界是有关联的。这一年百里之言在地界借读了很多涉及前世的书籍,找到了零星一点关于‘明’的记录,然后就暂时作罢了,有些事情知不知道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执着了。

    深夜,百里之言沉睡后,巫云穿行到他的卧室拿走了他的小册子,看他都记了一些什么事情。有他去年在蓝河平原看佳人画画‘妙笔生花墨未浸,田叶台莲已丛升。众人皆会此中意,无人愿说是中声。’的随笔,也有在地下世界跟那人聊完天后‘文王七载困蒺藜,窗外天光掠地移。畸卧草席心犹占,梦语神机话菩提。’的随想,还有三下地下世界后的‘我心本自天成,几堕阿鼻地狱。先有蚁噬万窟,后有熔铅浇筑。’的盲目自信。此时的中州世界很忌讳这种‘颠倒梦想’,所以她去请过即墨惜墨帮忙,然后就是因为‘面前美人不胜收,与君对弈画鱼钩。闲云尚有二三事,仙子却来解人忧。’又被锤了三锤。

    二月初六,多云,晚上。百里之言洗漱完照例开始看一会儿书,然后把昨天读了三分之一的书做了一个笔记道:竹道透初阳,疏林声声应。出入南华门,其石心磨镜。深夜,手里的书读到一半的时候,做了第二笔记道:无尘不是洁,阴阳化万树。雹霁霖霜霰,云霄雪雾露。然后,屋外的大鹅轻鸣了一声,百里之言推开窗子看着后院小妖曾经落过的地方,然后又看看了自己的手掌,依然是灰色世界,没有变化。去年春天鲜于余闲就告诉他小妖已经跟他融为一体,能不能分离出个体这个暂时还不知晓,主树系统和上面的初步分析结果是:顶基因淹没在劣质基因序列中了。换言之,就是说是百里之言害了一只‘凤’。

    范姜狸告诉过他,如果小妖能挣脱锁链的束缚,也许你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比如你的手掌会瞬间长成利爪,所以百里之言想起小妖时,就会伸出手掌对着太阳看看,他不怕自己变成鹰嘴利爪浑身都是毛的怪物,相反他在等一只能用人类语言跟自己交流的黑凤。自从上界知道黑凤小妖已经被融合后,来红竹屋小院找百里之言的人就寥寥无几了,他也明白这是能量能力使然,自古有之。庆幸的是,这一年里百里之言真正读完了一本叫《诗中稼穑集》的书,有时会偷懒去两河游玩听纤夫与搬运工的对话,每个世界的人都在努力的或者,这种体力劳动跟此时的中州世界很不协调,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深夜,百里之言看了一会儿从齐老先生那里新借的《行囊中的梦》,薄薄的一本,跳着浏览直接看到了结尾:前行者重重的行囊下是压不断的脊梁。洗漱时,巫云回来了,百里之言照常道:“回来了!”巫云道:“嗯......”然后,百里之言就准备回卧室,却被巫云拦住道:“明天红姐姐会过来,还有她丈夫......”百里之言道:“好,明天我跟林俊一早准备......”巫云笑嘻嘻道:“还有红姐的徒弟南方燕儿。”对于喜欢看美女的百里之言来说,巫云以为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百里之言却微微皱眉道:“好的,我知道了。”凌晨,等巫云睡着了,百里之言偷偷起来把储物间里的迷木锤藏到了后院兔舍。

    刚准备回屋的百里之言抬头看到天上一大片白点,不由得想起‘一个是我们头顶灿烂的星空,而另一个我却没有。’这句话,自己比这个世界中说出这句话的人还要差一点,因为他眼中的星空也不灿烂的。世界上能震撼人类心灵的事物并不多,况且有的人追求的还不是震撼,而是一种简单的舒畅。神游遐想的百里之言忽然感觉腿边有东西蹭来蹭去,他低下头发现是那两只大企鹅,百里之言弯下腰捋捋企鹅的后背小声道:“我回去睡觉了,你俩继续溜达吧。”那只企鹅鹅叫了一声回应他,然后拍拍肚脯就走了。回到卧室的百里之言坐在床上打开窗户看到那俩憨货正跟在两只大鹅后边一步一摇的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