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吃玉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第二个二月的十三日，中雨，早上，红竹屋小院。早饭后，百里之言带着林俊和小方在查堵房屋的漏雨点，屋子漏雨这种事在百里之言以前的世界是不好的事情，但在这里百里之言心里却有点高兴，毕竟这样才让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现实世界当中。这天的午饭吃的晚一些，因为储物间漏水最严重，可能跟那些盗鼠和飞鸟有关，用来约束水流的落水管也是红竹做的，这些水竹管多少也有虫蛀和破裂的现象。院中的水大半从木地板缝里流到茅草地里，其他的汇集到鹅池之后再往草地里流，听林俊说家里的鸭鹅在茅草地里到处翻找一种红色的虫子吃，在百里之眼眼里黑白色的事物都只是各种线条罢了，现在偶尔会出现一抹颜色。

    十四日，小雨，百里之言把房屋漏雨的事情上报给了天工处，由他们负责来修，但相关人士回复的消息意思却有些推脱，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先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下午雨停，有些事情很蹊跷又很正常，比如‘屋漏偏逢连夜雨’、‘粮食会少’和‘祸应会多’，这两天的春雨补充了一下两条大河和黑潭。远远望去，雨后新发环形红竹林像一尊滴血王冠，又像一个困兽的渗血枷锁。这一年的这一天整个红竹林彻底复原了，以前的缺口已找不到一点痕迹，只能从外延的竹道看到一点以前的小溪路径，用来匡鱼的小池早已没了踪迹，只剩下远处红河边一个小小的缺口和一个小水洼，估计不久也会消失不见吧，深夜多云。

    十五日，上午小雨，不耽误百里之言做木匠活，早上巫云带着林俊去主树公务几天，暂时确定归期。午饭前，百里之言忙完了今天的工作量，从工作棚出来，伸个懒腰在后院鹅池、羊圈、兔舍和菜园逛了一圈，正准备回屋做饭的时候，忽然范姜狸出现在他的跟前嬉笑道：“我听说军转处查获了一批私藏的违禁品，听说是几个烂枣和一个破碗......”百里之言没好气扭头往屋里走道：“然后呢？”范姜狸屁颠的跟在他后面道：“然后......我好说歹说，人家放行了，你可要感谢我啊！”百里之言黑着脸道：“你是来讹我的？”范姜狸看着正在重新刷锅的百里之言打趣道：“你喜欢哪个姑娘？”百里之言转动了一下手里的平底锅道：“中州的姑娘我都喜欢！”

    范姜狸指了指上面小声道：“你也不怕别人听到？”百里之言把锅摆正放好微笑道：“哪有人跟你一样无聊？你的八哥或者是鸽子老是在我家屋檐上看我......”范姜狸嘲笑道：“你给人家的意思是‘早晚要完’还是‘早晚要黄’亦或是......”百里之言嘟囔道；“去去去，别妨碍我做饭，你还想不想吃饭了？”范姜狸正色道：“当然了，每次来到你这里，吃可是一个很大的乐趣。罪部的能量饮食更平淡无味......”百里之言道：“家里就我自己，我准备的都是简单的速食，我今天计划吃面......”范姜狸朝储藏室开眼一看笑道“我要吃饺子。”百里之言皱眉道：“我青菜都准备好了......”两人讨论了一下，结论是：饺子面。

    饭后，下午转晴，春风和煦，天朗气清。范姜狸驾着红竹筏载着百里之言往蓝河平原的咸阳池进发，竹筏上百里之言披着冬衣在遮阳棚下赤着脚吹着春风看了《众妙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范姜狸将他拍醒道道：“你前些阵子去拜访的秦奉理有个弟弟叫秦奉道，就住在咸阳池边上，想去看看他的珍藏么？”百里之言道：“你说那人的《贵己东车》《小心思》《三缺其一》《逆改而亡》《巨蚁寻巢》和《莫问渔樵》我在他哥哥秦奉理的书架上看过了，抄录了一些片段，想想跟大海捞针一般，当然希望见到他本人了。”范姜狸道：“他可以不见你，但是不能不见我。”百里之言面露难色道：“现在还存在以官威压人么？”

    范姜狸笑而不语，手里出现一本《指摘录》道：“这是咱们同学的手抄笔记，很老的研究方向了，我读着没啥意思，送你了。”百里之言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字迹神清秀丽，时而似有仙子舞袖，时而似有魔君起剑，有时兼有之，正要感叹时，却看到书的第一页赫然写着笔者的名字：即墨惜墨。百里之言道：“这可以说是宝贝了，我的字跟菜叶上虫子啃食的牙孔差不多，真让人汗颜啊。”范姜狸笑道：“三百年功底，同龄人没几个人能比的！要说有的话，也只有公皙......恭喜百里先生得了一件宝贝了。”百里之言又不傻，他没揭穿范姜狸的话外音，只是将‘指摘录’拿到舱室放好，提着茶壶拿着茶杯出来，给范姜狸斟了一杯茶道：“这就是谢礼了。”

    路上，范姜狸要肥羊和肥兔做谢礼，百里之言道：“冬天已经将大部分不留做种羊和种兔的羊和兔子都杀了个干净，现在剩下的只有孕崽的母羊和母兔子，你还想吃烤汝羊么？”范姜狸摆手道：“那捞条鲜鱼，总可以吧？”百里之言道：“年前天冷的时候，雄鱼和没交尾的雌鱼也都杀完了。”范姜狸接着道：“那几只......”百里之言抢话道：“那两只鸭子和四只鹅，你找巫云去说，特别是那两只企鹅。”范姜狸无奈道：“那算了，就照你说的，求其次，吃羊肉卷吧。”百里之言听完摸着下巴思索道：“提起羊肉卷，我想起来一个古人的古人来，这种人好像自古有之。”范姜狸问道；“你应该知道‘食古不化’这个词，作为朋友，我劝你还是‘食鲜’为好。”

    红竹筏‘之’字飘飞落下，来到秦奉道小院的门口，门口正有一位长髯老者皱眉背手看着他们。跳下红竹筏后，范姜狸微微行礼道：“我家老爷子让我来给您带几句话......”秦奉本着脸道：“本来就不熟......有话就直说。”范姜狸看了看百里之言用手朝里比划了两下道：“不用进去说么？”秦奉道捋着胡须略加思索了一下伸手朝里迎道：“罢了，有些事情不关你们晚辈的事情，进来喝茶吧，还有你的朋友。”百里之言跟着范姜狸来到秦奉道的客厅，往后就看到了他的书架就对着秦奉道往那边指了指，秦奉道点了点头。茶几上三杯茶程直角三角形，百里之言的为偏。与秦奉理居于闹市不同，秦奉道在蓝河下游的一个时有时无的咸阳池边建了个小院子。

    百里之言在书架旁翻看的时候，隐约听到他们谈论什么‘十二颗珠子’‘中州之饵’和什么‘洗衣服还是戏服’听不清也分不清的内容，也可能说的是‘媳妇’。百里之言看着秦奉道‘舍应为人吉，示心独去意。已有他山石，当学攻奇技。’、‘春树枝抽尽，叶盛鸟飞传。脏水亦有鱼，八哥立屋檐。夜月喜鹊笑，青蛙在肥田。忽有雁鸣声，星疏天地玄。’和‘腊月初三，冰天雪地，母怀儿。’的札记内容感觉有些不真实，蓝河平原的鱼虫鸟兽比红河流域的温顺多了。傍晚掌灯前，二人离开了秦奉道的小院子，路上，范姜狸嬉笑道：“我听道爷说你‘见羊唛，见牛哞，见狗汪......’生而为人，不向神行，偏与兽语。”百里之言苦着脸笑道：“怪不得，他没跟我说一句话，哈哈哈。”

    回来的路上，百里之言问‘十二珠’的事情，范姜狸给他看了摩尼珠、如意珠、沧海珠三颗，告诉他这里面就是存放了一些陈年旧事，有些事情对我们罪部梳理罪犯作案动机很有帮助。百里之言道：“按照现在中州的标准，应当不会再有‘罪犯’这个名词了吧？”范姜狸道：“恩，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的‘罪’为‘四非’，你应当知道。”百里之言微笑道：“难道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非？”范姜狸笑道：“对，所以我们的基础工作就是调查发生异常行为的人，看过什么，听过什么，说过什么，动过什么。比如你就在那个圈子里，就很好控制。”百里之言瞪大了眼唏嘘的看着如此真诚的范姜狸道：“你就像我头顶的大锤子！”

    披星戴月，二人回到红竹屋小院，欢迎他们的就是两个大鹅和那对企鹅，额......应该是围着百里之言要吃的。四个毛茸茸的鹅吵的百里之言有点烦，瞪着它们道：“难道是池子里的鱼太肥你们吞不下？”范姜狸笑道：“我看有这个可能，你弄点青菜打发它们吧，快给咱俩做饭吧，先说好，我要吃鱼。”百里之言背着手道：“我要吃面......你看着办！”跟中午一样，两人绕了两三句最终达成一致：青菜鲈鱼面。百里之言烧鱼下面的时候，范姜狸津津有味的看着百里直言的小册子道：“舰队在宇宙中漂浮，没有早晚之分，迎着光就是早上，背着光就是晚上。而且每个人的早上和晚上都不同，我感觉送带‘好’字青苹果更好一些......祈求她能平安归来。”

    将两碗杂汇青菜鲈鱼面端上来后道：“大小汇集，不宜趋趋。可能舰队更加安全不是么？你跟秦奉道说的‘中州之饵’是什么意思？是舰队么？”范姜狸把面端过来，用筷子抄了两下皱着眉头道：“你就给我吃这个，我怎么会告诉你，你乘着杏核离开之后，也可能会成为中州之饵。”百里之言听完手里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道：“明白了。凡人或为棋子，或为鱼饵。”范姜狸端起碗吃了口面道：“我们都一样，包括中州也是如此，你怎么知道中州不是拿自己当饵？”百里之言听完道：“也是这个道理，就是太冒险了。”范姜狸三两下就把面吃完了，拍拍手道：“为了生存没办法！你知道的，有些东西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楚。”

    十六日，晴，红竹屋小院，早上的木匠活刚忙完，吃了早饭，范姜狸又来了，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玩。百里之言问他怎么会这么悠闲，他也没回答，只是说见他一个人在家甚是可怜，所以跑过来的，就当是跟着牢头去放风了。乘着红竹筏的路上，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无前无后，无左无右，无上无下’、‘通达’和‘那不乐死’的事情，一时没有结论，应该就根本没有结论。范姜狸跟着百里之言来到一个油画作坊，虽然百里之言没有问画舫坊三人的姓名，但是范姜狸知道他们是蓝斯涣、云络英和可可倩三人。百里之言看着她新画的一幅画向老板可可倩问道：“这新画有名字么？”可可倩起身道：“它叫‘阳春杀’。”百里之言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像往常一样翻找一些古画。

    范姜狸在旁边道：“真迹都在大树上面，我可以跟鲜于余闲商量商量......”百里之言从落满尘土的画中抽出一幅打开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微笑道：“我找的就是临摹的假画，我有时候想假画可能比真迹更有意义。”范姜狸摸着下巴道：“虚本实用么？”没有找到想要的画，回去的路上百里之言在小册子上记道：春来执笔，油画几张，墨滴如玉，化作百芳。范姜狸道：“口是心非，喜欢怎么不买？”百里之言道：“阳春带杀，我哪敢买？”范姜狸道：“春夏秋冬都有生，都有杀，不都一样么？”百里之言道：“直白一点说，我的重点是画画的人，不是画。”范姜狸笑道：“哦，我懂了。”随即严肃道：“你这可能会招打！”百里之言道：“你也不讨好！”

    中午到达红竹屋小院，范姜狸道：“今天该给肉吃了吧？”百里之言轻笑道：“你们明明几年只需要才需要摄入一些能量，怎么这两天对我这里的俗食那么执着？”范姜狸得意笑道：“你知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什么吧？我是在给你机会，明白不？”百里之言正经道：“我今天还吃面！”范姜狸无语道：“啊......你个面条人！”百里之言象征性左右扭动了两下向上托托手笑道：“我有时会夹一根面条给鸭鹅吃，它们以为那是蚯蚓......”范姜狸黑着脸不再说话，去看自己的鸽子和八哥去了，等他回来，百里之言已经将两碗木耳菜面摆到桌子上。范姜狸指着面道：“就这！”百里之言道：“就这。”范姜狸也不挑食，端起来一会儿就吃完了。

    百里之言吃着面道：“还有事？想留下刷碗？”范姜狸嬉笑道：“听说有人给你寄了一块儿饼干，等送来了，我想看看。”百里之言纳闷道：“没听巫云和林俊说啊......”话刚落音，天工处的飞艇落在院中，来人给百里之言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然后就去工作棚那边装货去了。范姜狸道：“打开看看？”百里之言打开二寸见方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块金黄色类似黄金一样刻着齐怪纹路镂空的东西，百里之言拿在手中那东西温润如玉，变成了血红色，百里之言道：“这是一块玉吧？”范姜狸道：“这是一种难得的甜点，盒子底有寄送人的信息，你看看。”百里之言看到底卡上写着‘南方燕儿’，笑道：“这是类似能量水果一样的东西吧？”范姜狸连忙点头道：“嗯嗯，你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