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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蓄谋已久·丛优篇_第十一章 心事辗转,时而要强,时而懦弱

    我站在酒吧街头问:“你丫到底跟我签不签合同!”

对方也喝了一天,晕晕乎乎地跟我说:“再考虑考虑。”

我好些年没撒过酒疯了,一怒之下脱了外套坐地上开始撒泼,大哭大闹:“我一个女人出来做业务容易吗,混口饭吃我这么拼死拼活的,值得吗?大家都是挣钱的,这么为难人有必要吗……”

我还说:“我和男朋友多久没见面了,为了签你这个单子,他要走我都没去送,我他妈的到底图的什么啊……”

哭啊哭啊哭,后来单子签成了,反正我脸也丢完了。

那天是李拜天把我从酒吧门口捡走的,还跟对方客户赔礼道歉一通。从李拜天来了以后,我基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抱着李拜天又是一通哭,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委屈啥。

李拜天把我塞车里弄回家,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李拜天翻箱倒柜去找醒酒药。

我丛优纵横酒场,真正喝醉过的就三回。第一次撒酒疯,挨了黎华的大嘴巴。第二次撒酒疯,我用酒瓶子给他开了瓢。前两次都有黎华在场,所以习惯性地认为,这次他还在场。

我眯眼看着房间里的这个身影,伸手指挥:“你过来伺候老娘!”

李拜天就过来了,我揪着他的领子,一副要打架的阵势,哭着抱怨:“我容易吗,我容易吗!”

我咧着嘴继续哭,还伸巴掌打李拜天。李拜天也不能这么给我干打啊,就按我的手,按着按着,我们就都陷进沙发里了。

我继续抱着他哭,这时候也分辨不出来抱着的是个人还是木头,是李拜天还是黎华,不知道,反正就抱着,抱着踏实。

我把腿都压李拜天身上了,恨不得给他整个夹住,觉得抱得不够紧吧,手就会乱动,然后又嫌李拜天穿的这个外套硬硬的,抱着不舒服,我还扯人家的外套。

渐渐也不怎么哭了,我就是要抱抱,不管是人是鬼,我要抱抱,我还要爱爱,要扯人家的衣服。

李拜天一个大男人,也生生拿我这摊酒后烂泥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我的家门被人用钥匙打开了,我还在这儿直哼哼。李拜天抬头愣住,很快我耳朵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真的费了很大的劲,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打架,他们打就打,还都不说话,也听不出来是谁在打,谁又占了便宜谁又吃了亏。

就是桌子、椅子、杯子、花盆倒来倒去,砰一下,又砰一下。砰砰砰,烦死了。

再费劲地抬眼皮看一眼,这俩人已经扭打成一团,我觉得烦,忍无可忍的时候坐起来嚷嚷了一句:“打个屁打,滚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能听见人气呼呼的喘气声,也可能是打架打累了,又过几秒,响起脚步声,然后是砰一声关门的声音。

我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头昏脑涨的梦,梦醒之后,我家里一片狼藉,除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但我起码能意识到,出事儿了。

看了眼手机,中午十一点钟,这个时间黎华应该已经回到浙江了。我虽然不能全部想起来,但我知道有人打架,我还知道昨天是李拜天把我送回来的,能跑我家里来揍李拜天的,也就黎华了。

再看看自己这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事情大概能顺个七七八八。但说实话,我心里并不害怕,这不没怎么着吗,就一误会呗。

是误会总得解释啊。

我给黎华打电话,他倒是也接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昨晚喝多了。”

“嗯。”他情绪听上去很差。

我说:“你到了?”

“嗯。”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不是你想……”

“我在工作。”

他打断我,语气非常之淡,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跟我说话。我很识趣,因为我也心情不好,跟着淡淡地说:“好,你忙。”

我抬头,瞟见玄关那里一地碎落的鲜花,一屋子的狼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收拾,于是干脆也不想收拾了。

房间不收拾,包括感情,有的时候也会疲于收拾,我想我是该跟黎华解释点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又感觉解释是很苍白的。

今天我就没去工作,也没人打扰我。一觉直接睡到天黑,我饿了,可是家里似乎没有吃的,我不想出去买,没怎么考虑,敲了李拜天的房门。

李拜天站在门口,也没有很热情地邀我进门。我看着他脸上那两片瘀青,有点搞笑的意思。

我说:“这谁打的?”

他皱眉:“你说谁打的?!”

“你这儿有吃的没?”

李拜天微微想了点儿什么,让我进门,然后翻出来两桶泡面,我们两个坐在几万块的餐桌前,对着头吃,都不说话。

李拜天吃得热火朝天,我吃得没滋没味,吃几口,放下小叉子,我说:“昨晚黎华来过?”

“嗯。”

“然后呢?”

李拜天大大地吃了两口,一本正经地说:“光挨打了,没顾得上解释,不过我很生气,也不想解释了。”

我知道李拜天心口不一的小性格,微微苦笑,其实在我心里,似乎解释不解释也不重要了,这对我来说已经不算多么要紧的问题。

发呆,我说:“天哥,我累了,累得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吗了。”

李拜天抬头看我,没搭腔。

我说:“我和黎华认识四年了,中间分过,好过,到现在,为什么忽然觉得,是分是好都没有意义了。最开始的时候,提到黎华这个名字,还脸红心跳的,现在这么久下来,那种感觉早就没有了。但是又感觉分不开,不是那种分不开,就是,我们就好像是一个人,不管他在天南我在海北,都是一体的。这一年我都没怎么想过他。”

李拜天听完我的胡言乱语,然后感慨:“这就是人常说的,爱情到最后就变成亲情了吧。”

我表示不赞同,说:“还是不大一样,失去亲人,就好像断胳膊断腿儿,但失去他,就好像丢了魂儿那种。没有魂儿,表面还可以活,要是断胳膊断腿儿,生活就不能自理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拜天问。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随口来一句:“我就是忽然觉得,要不要在一起,不那么重要了。”

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也许是中间破事儿太多,我和黎华之间,好像看不到活生生的爱情了。但这不能说我就不爱他了,我是爱他的,让我为他做任何事情,我依然愿意去做,只是我存在一种甘心的情绪。

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我这段最闪亮的青春里,永远少不了黎华这个名字。我相信就算到老,到死的那一刻,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他就是我人生中的里程碑,他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

他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任谁也不可能抹去和覆盖。我想这可能就是爱情,我曾经非常深刻地拥有过它,我很甘心,结果是什么,与爱情存在过的意义比较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这和当年我们分手不同,那时候是因为我们太年轻,我们不够坚强,觉得无力经营这份感情。而现在,是一种从容淡定,一种得到过后的坦然,一种明白,表面的失去不能取代曾经美好的决然。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好的爱情,大约算是画龙点睛。我想我的人生长龙,已经有了它的眼睛。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钟,蓝恬出现在我家门口。

她敲门,我开门,她一身的酒味儿,对我甜甜温和地笑了笑,伸出双手揽我的脖子:“优优……”

语言中,不带任何负面的感情色彩,仿佛她很想我,很希望见我的样子。

我态度冷漠,给她倒了杯水以后,转身打算去给黎华妈妈打电话,让她过来把人带走。

蓝恬拉我的衣角,有点调皮还有点央求的意思,她说:“先别告诉干妈我在这里,要不她马上就过来了,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

我这不是也怕黎华妈妈担心吗,蓝恬接着跟我商量:“好不好吗,就说说话,说完我就跟干妈回家,我不乱跑了。”

我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脸上没啥好脸色,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能看出来,蓝恬是喝醉了,但脸上一直挂着比较平和的表情,不像是来惹事儿的,一言一行间,甚至有点在跟我撒娇的意思。

她今天很乖,抱着个抱枕,东张西望几眼以后,狐疑地说:“你这里怎么这么乱呀?”

我说:“恬恬,你想跟我聊什么?”

她感觉到我的态度不友善,微微难过委屈地说:“优优,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很烦我?”

我没说话。说不上讨厌或是烦吧,我就是不想见她,一看见她我就心累,我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她说:“我记得在艺校的时候,我们要对戏,那时候你经常串男人,我们演过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唐伯虎点秋香,你扮唐伯虎,我是秋香。哈哈……你对我真好,我大姨妈的时候,你还帮我洗过内裤,呵呵……我现在已经没有大姨妈了。”

我就帮她洗过一次,然后宿舍的女生说我们俩有点神经病。她说:“那时候我们好的,我都觉得自己快同性恋了,我要是同性恋,一定缠着你。”

蓝恬说得我有点小伤感。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很多闺密在一起,通常都会有个人,比较倾向于扮演男性的角色。那时候我们确实很好,我们说过以后嫁人要嫁在一起,后嫁的那个要给前面的当伴娘,买房子要买在一起,孩子要定娃娃亲,或者拜把子,除了老公,什么都可以通用。

感情中最美的,就是当初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无论友情还是爱情。

“后来怎么就变了,因为黎华,怎么就变了?”她这样问我。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想想,蓝恬喜欢黎华这么多年,黎华没正眼看过她,她也确实很可怜。这点我又比她幸运很多。

然后她话头一转,说:“我告诉你,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薛家正在国外注册结婚了,跟一个洋妞儿。你们以为我没找过他,其实我找过。”

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我不清楚黎华知不知道,我和薛家正是没有联系的。但薛家正结婚了,也正常,岁数到了,碰到了合适的人,想结就结了呗。

蓝恬笑得挺悲凉,她说:“我为什么一直那么对薛家正,因为我觉得,他那么喜欢我,不管我什么时候转身,他都还在等我,还要我,所以我折腾,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头找他了。我到现在才明白,没有谁有义务一直等着另一个人,是不是有点晚了?”

她说:“从我知道他结婚开始,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再也不可能幸福了,连薛家正都不要我了,没有人会要我,呵呵。”

我想说,恬恬,其实你拥有的还有很多,只要你振作起来,只要你去争取,现在没有的,以后也会争取来的。

可是我觉得,跟她说这些,似乎也很苍白了。

吸了下鼻子,大约是毒瘾的时间又快到了。她犹豫了下,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袋子,她说:“你看,我还有。我说了我不要,他们还非要给我……”

我目光一滞,急忙把袋子从蓝恬手里抢过来,她也没跟我抢,就让我收着。她说:“你帮我收着吧,我知道我根本管不住自己,只要我有,迟早还会用的。”

我说:“恬恬,你不能再这样了,你不能再接触那些人了,他们会害死你的。”

“死?”她若有所思,告诉我,“死一点儿都不可怕,难受的是死的那个过程。你知道一把安眠药吞下去是什么感觉吗,刚咽下去,那一股气儿就反上来了,那感觉恨不得马上就死了,特别难受,你没法想象。”

她笑了笑:“我就是再死一次,也绝对不会选那个死法了。”

她说:“我知道我得戒,我也想戒,可是有时候,又不想。这么多年,只有这些天黎华是守在我旁边的,只有犯瘾的时候,他才好像是完全属于我的。我怕它戒得太快了,等我好了,他又不管我了,我又没有他了。”

我轻声安慰,现在只要她不接着吸毒,不接着祸害自己,什么都不那么要紧,我说:“不会的,只要你好好的,他不会不管你的。”

蓝恬摇头,又吸了下鼻子,把怀里的抱枕抱得更紧一些,表情微微痛苦。她说:“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薛家正没有了,你也没有了,黎华从来就不是我的,我只是想有个人,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以后怎么办……”

我说:“恬恬,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她还是摇头:“我不幸福,我觉得我不幸福,我想要黎华……可我不能张口问你要……我想让他每天都陪我,我想做他最特殊的那个人,就算他不爱我,我也为他撑着……可是优优,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你的男人,我觉得我就好像一个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们两个之间,谁都觉得恶心。我也好恶心自己……”

她哭着打自己,用小拳头一下一下地在腿上敲。可能是真的恨自己,也可能是她真的很难受,身体发着抖,满脸的眼泪。

蓝恬自己其实也很纠结啊,她知道自己管不了自己了,我们都知道。蓝恬的自控能力、心理调节能力,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她已经承受不起打击,稍微打击一下,稍微有点消极情绪,她就会自暴自弃。

我忍不住抱了她,感觉到她的抽搐、她内心里的挣扎。她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好受,我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可她张不开嘴来要,她主动拿出来交给我,就说明她是想改好的。

这心里一破碎,我在自己内心中叹了口气,说:“放心,我把他让给你了。”

她摇头,我说:“恬恬,我比你幸福,我没有他不会死的。”

没有黎华,我不会怎么样。黎华是什么,我的爱人,但我还有亲人还有朋友还有事业,还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各种值得被称为幸福的东西。而对蓝恬来说,黎华是她的精神支柱,没有黎华,她可能会死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即便是闭上眼睛,我也做不到。

蓝恬还是有些纠结,在我怀里抖得更剧烈了,我温柔而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

说完,我偷偷地掉了两颗眼泪。

蓝恬平静下来以后,我给黎华妈妈打了电话,让她过来把蓝恬接走。黎华妈妈进屋的时候,也是感觉很意外,因为我这里太乱了,两天前黎华和李拜天打架,到现在我也没收拾,房间门口的花瓣,枯萎了,但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因为我每次进出的时候,都刻意避开,没舍得踩它。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太乱了,阿姨,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我让朋友送你们回去吧。”

黎华妈妈还没怎么表态,我直接去敲了李拜天的门,把已经准备睡觉的他招呼出来,让他开车送蓝恬和黎华妈妈回家。

走的时候,黎华妈妈跟我说“麻烦你了”,我笑笑,表示没什么。

看着黎华妈妈离开的背影,我都会觉得不舍得。我觉得我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了,我在心里已经打算,和他们这家人再也不要有关系了。

希望他们还能记得丛优,一个曾经在他们的家庭中上蹿下跳折腾过的女孩儿,一个懂事的女孩儿,一个曾经差点儿成为亲人的女孩儿。

我什么奢求都没有,就求能落着一声好。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我自己坐在房间里,没有开灯,看着乱糟糟的屋子,想象黎华揍李拜天的画面。想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没刻意控制,它爱哭不哭。

但是我很坚定,我决定放弃、决定退出,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给黎华打一个电话,就这么默默地退场,默默地变成一个遥远的陌生人。

然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然后我会转身,找一个爱我的人,假装幸福地继续生活。装着装着,应该就真的幸福了。

之后我电话关机,在屋子里没个人样地睡了一星期。实在饿了,就去敲李拜天的门,随便吃点拿点什么,拿完了就走。李拜天家里零食很多,看我这个死样子,他也配合,专门又去超市采购了一些,扔给我一把钥匙,让我爱怎么拿就怎么拿。

一个星期以后,李拜天看不下去了,他说:“丛优,你这儿都要臭了你知道吗?”

我看着地上那些花瓣,是该臭了,我也该臭了。但我觉得他必须理解我,这次对我打击太大了,我还能赖活着,就已经非常坚强了,先让我赖活一阵子,等真的臭了,我受不了了,就会起来收拾的。

李拜天觉得我必须换个心情,把我塞进厕所,也不给我脱衣服,开了莲蓬头冲我的头发。

莲蓬头喷出的冷水也没能使我清醒,就是他这么压着我的脖子,我很难受,被水冲得光想哭。刚开始我偷着哭,后来咧着嘴哇哇地哭,李拜天心里一痛,把莲蓬头扔开,把我抓到怀里抱着。

那莲蓬头还开着呢,在整个洗澡间里乱喷水,喷得我们浑身都湿了。

我麻木地让李拜天抱着,除了哭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此刻对我来说,拥抱不拥抱已经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所有的情绪只剩下眼泪。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李拜天的衣服哭得很脏,然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蹭在自己脸上,我也很脏。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哭了多久,反正哭累了,跟李拜天说:“我要洗澡。”

李拜天把我从我家里拉出来拽进自己家里,他那边热水器是热的,调好水温,我抱着李拜天给我找出来的干净衣服,进去好好冲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脑子里也没啥想法,就是单纯地洗,洗完以后穿上他的大T恤,从里面走出来。我坐在他的沙发上,李拜天递给我一杯温牛奶,我捧着杯子,发呆。

他说:“走吧,出去换换心情。”

李拜天当天就把我带走了,三亚,那个有碧海蓝天的地方。

人在阳光下,内心的阴郁才会驱散许多。我的心情渐渐有些好转,虽然没有刻意去想,但我从小到大都时时在安慰自己,任何事情,只要过去了,只要经历了一定的时间,它都不是多大的事情。

怀着这份希望,无论幸不幸福,我都能让自己活得够鲜亮。

我像做贼一样,虽然机票没办法作假,但酒店的入住身份证用的是别人的,包括李拜天,也没用自己的身份证入住,这些事情他总有办法。

我知道黎华发现情况以后会找我,我却不希望被他找到。我知道黎华来过三亚的,那些天我关机,但是李拜天没有,他用自己的办法追过来,可是世界大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大,小小三亚,那么多他乡来客,像倒垃圾一样企图扔掉玻璃碴一般破碎的心情,在阳光下自欺欺人着。

我只是其中一个。

我想起来我和黎华仅有过的一次双人旅游,我们骑行川藏,我体力不支总想半途而废,他笑眯眯地在前方对我招手,说:“到终点了,我就娶你。”

我那么卖力地陪他一起,向前向前再向前,走过一条条蜿蜒的坡道,甚至经历过一场生死,眼睁睁看着骑行的旅客在下坡路上摔倒,扭断了脖子。

之后黎华再不敢让我陪他冒险,我们老实巴交地搭车,经过荒芜,也看过美丽富饶的山河,在经幡下亲吻拍照,在拉萨街角的小店朗诵仓央嘉措的诗词。

他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那时我便想,经历那样一场旅行,经历千里迢迢的追寻,我再也不会因为那些不见得会发生的事情患得患失。而即便,那些不好的可能性真的发生了,他依然在我心里,稳如泰山,我深爱着他,并且我知道他也深爱着我。那种安全感,让我认为即便以后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坐在床边看着水天相接处的云雾发呆,李拜天敲门后进来,站在一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他应该已经走了,下午给我打过电话,听声音好像是在机场,他问我到底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继续发我的呆,像没听到一样,李拜天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我没告诉他,心里不大好受,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黎华到三亚时,李拜天其实就已经发现了,曾试探着问过我,要不要再去见一见。我不敢见,怕一见就粉碎了此时此刻的决心。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们的心里都很痛,但我总听人家说,

长痛不如短痛。

我天真地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理由就是开心,而现在因为蓝恬的存在,我们已经开心不起来了,从蓝恬出事以后,我们之间就一天比一天沉重,她不出现还好,她出现,就是阴云密布,这阴霾已经压抑了我太长时间。

我就是懦弱了,坚强不下去了,场景换一下,如果现在我和黎华在一起还是开心的,内心是自由的,陪蓝恬耗就陪她耗,陪她耗到死都行。

假设我们现在不管蓝恬了,蓝恬就这么着了,破罐子破摔下去,然后她把自己摔死了,又得有多少人来指责我和黎华没有良心,不负责任,是我们自私相爱,导致蓝恬的悲剧?

至于我对蓝恬说的“让”,说不上什么让不让,黎华是个人,不是我们让来让去的物品,那无非只是面对蓝恬时的一种说辞,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累了。

看着酒店外那条笔直的公路,车与行人,我在眼底幻想他离开时的背影,带着没有找到我的失落,或者一些其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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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李拜天带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我一个没亲没故的人,在婚礼现场哭得一塌糊涂,新娘觉得我怪可怜,把捧花送给了我,我又哭。

我自己在三亚住了很久,经常在海边走走,跟不认识的人打打闹闹,然后忽然想通了,我想嫁人。

李拜天对我真的非常够意思,某次在我伤感的时候,开玩笑说:“开心点嘛少女,没人要你我要你啊!”

我看着他说:“真的吗?”

李拜天瞪了下眼睛:“真的,比贝壳里的珍珠还真。”

然后我跟李拜天一起去捡贝壳,我们打赌,如果今天能捡到有珍珠的贝壳,我就嫁给他。我们两个在海边捡了一夜,我只是为了看贝壳里的珍珠,他大概是为了赌局的输赢。

撬开最后一个贝壳,李拜天失望地将它扔回大海:“什么玩意儿啊,村民都是骗子吧,让老子在这儿吹一夜风。”

我忽然觉得李拜天这个样子很可爱,想起蓝恬的薛家正。蓝恬说,没有谁有义务一直等自己,她耗没了薛家正,是不是我也会耗丢李拜天?

我说:“天哥,我累了。”

他说:“那你就到哥的怀里来啊。”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不你再试着求婚一次,兴许我就答应了呢?”

李拜天看着我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很认真地问:“妹妹,你真心愿意嫁给我吗?”

我没说话。

他摸了摸我的头。

半个月后,我回到北京,马上就是元旦了,李拜天说元旦凌晨的时候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收收那破破烂烂的心情。

我答应他。

我知道,李拜天打算跟我求婚了,我也知道,这次我确实有想答应的心情了。虽然在这个时候,我如果答应他,对人家很不公平。但我就是有种想火速嫁人的情绪,想有个特别大的事情,跟过去一刀两断得彻彻底底。

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我决定收拾房间,把那些垃圾打扫出去。那些花瓣,干的干腐的腐,早就没有当初的颜色,我残忍地把它们从地面扫起,装进垃圾袋里。

然后在一个鞋盒子里,意外发现了一个戒指盒。我认得这个盒子,当初我和黎华去川藏的时候,他就一直带着它,只是里面的戒指,我始终没舍得打开看过。

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掉在这里的,也许是在黎华揍李拜天的那个晚上?

我把盒子打开,看到那么大的一枚钻石,戴着戒指,我发了会儿呆,恍恍惚惚忘了拿下来,坐在窗台前,听着十二点的钟声和隐隐约约的欢呼。北京今晚的夜色,超级美,美到让我想起一句话:“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钟声敲过十二下,李拜天依然没有出现。而我依然在发呆,在等待,等待不知名的未来。

十二点十五分,李拜天给我打电话,他说:“对不起,优优,哥不能给你惊喜了。”

我不清楚李拜天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个结果,应该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仿佛又忽然失去一层心理负担,我轻轻“嗯”一声:“新年快乐。”

手机里还有一条许多天前黎华发来的短信,我揣摩着发信人当时的语气,手滑按下了删除键。

“你打算甩我第二次,丛优?”

后来我想想啊,幸亏那天李拜天没有跟我求婚,要不我们俩的关系估计也闹尴尬了。

之后我问过李拜天为什么忽然放弃求婚的念头,他说他一想到要结婚了,他就心痛,然后一直努力寻找自己心痛的根源,刨啊刨啊,终于刨出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单身,一直没有找个人凑合过下去的真正缘由。

那是另一个故事。

我跟李拜天的一年之期也算到头了,到头不到头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去年过年我就没回家,我琢磨着,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后妈想把我弟弟弄出国去念书。

我弟这个小败类,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走正常途径考出去,没什么希望,得花钱。这之前后妈已经前前后后打点了十几万出去,我家本来也不算多么富裕,她现在顾着筹钱,没心情跟我闹。

年前,我约见了一回沈颂,因为我让我弟跟他说过,我要把那剩下的十二万还给他。这一年我在北京工作,也算是有点小收获,业绩不错,一年下来不多不少,刚好存下十二万。

我请沈颂吃了顿饭,他看见我还是表示挺激动的,小伙子很热情,直说我这一年瘦了不少。

我跟沈颂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安安稳稳地吃了这顿饭,钱还了,我也就没啥心理负担了。

他还没结婚,这一年又相了几回亲,没见着满意的。

沈颂挺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我们老家房子拆迁,我妈也挺希望我快点结婚的,我就是还有点惦记你。”

我客气地冲他笑笑。

他家房子拆迁,说法是,如果就这么拆了,能分一套房子:如果他能在拆迁之前抓紧把婚结了,就能分到两套。我们这边,一套房子也得六七十万了,谁不想要钱。

可惜我真的帮不了他。

但沈颂真的帮了我们家不少。大年三十那天,我爸肠梗阻住进了医院,沈颂开飞车把我爸送进医院,忙上忙下照顾了两天。他家这个年也就没有过好。

我爸天天在医院歪着,他老婆依然和以前一样不管不问,还嫌我爸在这个时候住院花钱,家里本来就那点儿钱,都是打算放我弟弟出国这件事情上用的。而且这女人觉得,我从北京回来,身上有的是钱,这次是真的连医药费都不掏了。

于是这钱,还是沈颂先给垫的,钱不钱不说,又是一份人情债。

最先联系我的人是燕小嫦。

燕小嫦从市里过来这边的医院,像模像样地拎了水果,陪我在病床旁边坐着。

我剥橘子,一个接一个地吃,燕小嫦数落我分手玩消失这个行为幼稚,同时燕小嫦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她说:“过年的时候,我跟华子通过一次电话,他好像准备出国了。全家移民,带着蓝恬,可能会在国外结婚。”

我忍着心痛的滋味,打趣说那刚好少了个份子钱,太远了。

与当年我害怕黎华移民不同,现在出国移民对我来说并不是遥远的事情。打从下定决心要把我弟弄出国以后,我后妈也不是没动过移民的心,只是钱的方面不大宽裕。

不过我弟出国念书去的是加拿大,燕小嫦告诉我,黎华他们一家子似乎打算去欧洲,巴黎还是伦敦的,她也没弄清楚。

燕小嫦的消息,我通常都只听一半,她自我捏造成分太多了,经常从她那里来的消息都不够准确。

其实我应该给黎华打个电话问问的,可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习惯性地拖延,就好像李拜天说的那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我们总是怀着那份莫须有的希望在等待着,等着等着,蓦然发现走到了没有回头的地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现在再次面临的问题是——穷。

我爸住院半个多月,我把他带回家照顾,我们家没有管事的人,后妈已经彻底撒手不管,弟弟就是个不争气的小败家子儿。我不能继续借沈颂的钱,就得去找亲妈,自然在亲妈那里没得来好处,还被催促着赶紧结婚,赶紧把男朋友带回来。

让我妈说得很烦,我说男朋友要和别人结婚去了,我妈还说肯定是我脾气差不懂事把人家给气跑了。

生气出了亲妈家门,刚接出医院的亲爹肠子又闹了毛病,还是沈颂给送回医院的,我只能继续跟公司请假。李拜天最近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我没好意思过多地打扰他。

我知道,如果我把现在的情况告诉李拜天,他会仗义疏财的,但有过求婚那个乌龙以后,我却又不太想,我不想再给他增添更多的麻烦了,我不想变成他的责任,他对我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

我爸这次住院,是因为我就一会儿不在家,我弟就偷懒给我爸吃了他暂时不能吃的东西。我生气,把他骂了一顿,他还顶嘴把我气了个半死,说了许多不孝顺的话,最后还是沈颂站出来给我撑的腰。

我每天都在计划,每天都在发愁,终于有一天,把自己愁出毛病来了。

之前因为在医院陪床,晚上没有好好睡觉,身体里面各种紊乱。这次我爸出院以后,我发现我有个毛病,就是睡觉的时候会被自己的呼吸声吵醒。

并不是打鼾的那种声音,而是像风箱一样拉拉扯扯的声音,有的时候连说话都能听到那种怪声,但这种怪声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晚上会很想咳嗽。

于是我去了医院,这边医院太小,诊断得不够准确,刚开始认为是肺炎,我被迫住院治疗。照着肺炎的方法治疗一段时间,因为我对其中一种药物过敏,治疗又稍稍耽误一段时间。

而我自己身上的病情越来越重,支气管也不好。

住院期间做了各种检查,血液指标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尤其是当年那次流产,小月子没有好好坐,不到一个月时间,为了拍戏跳过冷水,这都是在拿生命作死的节奏。

配合治疗,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吃的药也不怎么见效。

做了痛苦的物化和纤维支气管镜,插完管子后我一直在咳嗽,嘴巴里流着血,我拿着化验单,被W市的春风刮得裙裾飞扬,按了左边右边翻,按了右边左边翻,终于被这条不听话的裙子打败了,张着嘴巴在春风里哇哇地哭。

哭得都不想活了。

然后沈颂从停车场那边跑过来,站在旁边帮我挡着风,把我手里快被风刮裂的化验单卷起来。

那段日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确实都是沈颂在操心,我不是铁打的心肠,我也会感动,如果我有能力,会尽我所能报答他。

沈颂他妈妈看不惯沈颂这么照顾我,跑去找我后妈谈话,我后妈在沈颂他妈那里吃了憋,就跑到医院来骂我。

她说:“什么时候了还添乱,早不生病晚不生病这个时候生病,看看谁还管你!”

她还说我,做人长长心吧,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沈颂对我这么好的人了。我后妈说得不对,她只是看到沈颂对我好而已,我相信如果黎华在我身边的话,他会比沈颂做得更好。

可惜造化弄人,这个时候在我身边的并不是黎华。

我没劲儿和后妈干仗,忍气吞声地住完了院,还是打算抓紧时间回北京工作,先把欠沈颂的钱还上,然后想办法把我爸接出来自己照顾。

燕小嫦给我打电话说:“这回结婚可能是真的了,连教堂都选好了,唉……”

她指的是黎华,我心里默默地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我要是没生这场病,也真的有可能按燕小嫦的说法去试试抢婚,我现在这样是折腾不起了。

再之后我弟办好了手续准备出国,后妈心痒难耐,想跟着一起出国,而她需要钱,于是想了天底下最没良心的办法,跟我爸离婚,让我爸把所有的钱都给她。

而我爸痛快地答应了,然后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反正活不了多久,即使拖累也不会拖累我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