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层层叠叠，颠倒现实与意识。

    而这无尽的虚假之中却唯有他与她是真实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止耐不住困惑。一切都过于诡异了，随即他又立即想到方才的废墟之境。

    现实、记忆在不断地穿插。随着他思绪的混乱，整个幻象也隐隐破碎——树木以奇异的形态生长着，巨轮一样的恒星发散出热浪。

    一阵绞痛与眩晕自头部向全身扩散开去。

    “顾止，你先冷静一下。”见此，江离连忙开口。

    他的精神世界实在太不稳定了。

    男人闭上双眼，皱紧了眉头。这时候，江离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故友”。

    成熟分明的下颌线与极具侵略性的眉宇，他长得相当符合一个典型的alpha。然而，“方才”的恶战已使他有些狼狈了，连一身战斗服也破破烂烂，以至遮不住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

    汗水沾湿乌木色的额发，从他眼尾滑落。

    江离默默地移开目光。

    无言的一分钟过去。再等男人睁开森绿色的眼瞳时，热浪已经停止。

    她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顾止的疑惑，而是无厘头地另起一个话题：

    “你还记得，十年前吗？”

    十年前，是他与她初见的时候。

    他当然记得。

    十九岁的顾止才刚刚加入联邦军队。从第一军校毕业的优等生毋庸置疑受到重视，乃至第一年就被派往前线“学习经验”。

    alpha信息素呛鼻且挑衅的气味，低级虫族濒死抽搐的肢体，还有永远浸透衣衫的汗水，构成他新兵生活的一切。

    倒是一个陌生的女孩频频闯入他的梦境。

    “你也太无聊了，做梦都在训练。”十六岁的女孩还没分化，撑着下巴坐在凭空出现在训练营的凳子上看着他。

    他没有出口否认，只是咬紧了牙关不语地加大了训练量。

    白日里队友溅在他脸上的血还是温热的。惨叫与不瞑的双目还在他脑海里提醒着他的弱小与无能。

    “快走快走！”

    他像只丧家之犬，狼狈地在虫族的嘶吼与利刃下逃脱。泥泞与血污沾满他的脸庞，他回头去看那硝烟纷飞的战场——

    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怒斥他的懦弱。

    高级虫族与低级虫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生物。

    “喂喂，你冷静一点啊！”几乎一致的提醒。只是如今的女孩已不再那么无措地面对他的失控了。

    他后知后觉地才发觉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梦境中的训练不仅无用，还会徒增他的疲劳感。

    周围训练场的布设开始消失，逐渐被满地鲜花与绿野替代。女孩一个不注意，从那分解成光点的凳子上摔下来，细碎的野花点缀在她发间。

    他应当感谢女孩的。可到了嘴边的感谢不自觉地变成了一句冷冷的质问。

    “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说完，他垂下眸抿紧了嘴，兴许自己也有些觉得不合时宜，后悔起来。

    江离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颇为恼怒地撇过脸去：“我怎么知道！”

    她说的不是假话。医生说，她精神力等级太高了，进入睡眠时容易误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她打小习惯如此。然而连续一个月进入同一个人的梦境还是第一次——

    或许跟半年后即将到来的分化期有关，她隐约不安。

    家族里的人坚信她会分化为一个强大的alpha，她自己也深信不疑。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体质强度，16岁的她都也远远超过普通alpha的指标。

    想到这，她不禁偷偷转过脸来，打量面前的alpha。不可置否他是一个极优秀的alpha，力量、耐力、速度，汹涌而来的朗姆酒味信息素将一切包含在内。

    自己也将会成为这样一个alpha吗？她开始胡思乱想。气也便消了不少。

    “算了，就不计较你了。”她哼了一声，控制着自己从草地上飘起来，心情颇好地说起，“我马上就要加入军队了。”

    顾止抬起眼来。少女漫不经心地晃着腿，阳光在她的长睫上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