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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身契

    几月相伴。

    少年长高了一大截,堪堪能与季凡平视,只差半离。

    他被小庄主当祖宗似的供了一个秋冬,养的有些娇,有时乖地像羔羊,有时刁地像小姐。

    季凡的身份也在“哥哥”和“丫鬟”之间反复横跳,时而得以揽美人入怀,时而却只能收敛了情绪,揣摩着“主子”的心意行事,却也颇心甘情愿。

    按照庄叔的话来说:自得其乐罢了!

    季凡的“收敛”之法也总算有了策略方针,他见少年起初只是不爱说话,很慢热,观察久了之后才觉出他一身逆骨,软硬不吃,要想让他改念,需得用日子来磨。

    于是他变着花样推水磨。

    一时迷上编发,便拿少年来练手,簪成个大姑娘,一时又爱上了做饭,便叫少年打副手,看他被一圈肥猪围地不知所措,叉腰在一边疯笑,“快!就那只!别让这块小五花跑了!哈哈哈哈哈……”

    年十五的花灯节,是季凡第一次带少年下山。他原本还怕有鬼寨的暗桩追查少年,少年却宽慰他说:“无妨,我寨之人常戴鬼面,非亲近之人不得以见真容,他们不认得我,哥哥宽心。”

    季凡原本被他一句“我寨”激地心里发酸,成堆的酸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后半句话给噎住了。

    他与少年并肩而立在半山腰,望着山下云归镇的十里长街,没忍住,歪头问道:“那你给谁看过真容?”

    季凡眼神炽烈。

    少年这次没有回避季凡的目光,只是性格里脱不开“腼腆”二字,被眼前这人牵着小指肚又问了两遍,才支支吾吾答:“寨里的一个朋友见过,寨外……”

    “还有寨外的?”

    少年闻言顿住,不语,片刻后,他轻轻脱开季凡的手,朝着山下走去。而季凡只在原地愣了一秒就笑着追了上去,“原来你不是鬼寨的家生子啊,那你生在哪里?”

    “诶对了,既然你在寨外生活过,是不是说,你本是有自己名字的?你可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喂!你慢点!雪深路滑!”

    他一直没问过少年的姓名。

    在鬼寨出生的人都是讳谈姓名的,因为他们认为鬼寨是地藏神明的居所,而地藏神明会将新出生之人的气运与姓名相连,若一人得知了另一人的姓名,便会分走那人的气运,不论好坏。

    季凡原本想着,既然少年不愿说,那也不必强求,来日成亲之后,唤一辈子“娘子”也好。

    可奇怪的是,少年露馅之后,竟依旧不肯吐露真名。

    ……

    放花灯的时候,少年在许愿纸上描了一堆古怪晦涩的符号,一半拿火烧了,一半折好,叠在灯里,推向花池深处。

    他俩的花灯在水波的带动下漂了好远,中途被两只不知水寒的水鸟冲散了,季凡的那只就越漂越偏,幸而被少年的赶上,丝萝缠绵,不偏不倚。

    ……

    三月,田园与在早春时,眼缬生红喜一眉。

    季凡应秋时之约,带少年来了岳州,正赶上岳州草长莺飞,杏花香似糯米香。

    马车在一处县城石门前停下,远远望见石门匾额上赫赫写着“岳州”二字。

    “到啦。”

    季凡在少年跳下车前替他系好了黑狐皮的披风。

    他不是没注意到,少年自听说要来岳州,先是欣喜,提前半月就理好了行李,后又莫名心忧,也不知道他忧愁个什么劲,反正是饭也吃的少了,画集也看的少了,成日里心不在焉的。

    这岳州指定不一般——不会就是生他的地方?

    少年见季凡穿着单衣下了车,忙解下披风,跑过去给季凡披上。

    “心疼我啦。”季凡趁机摸了一下小手,见小孩转回头时红了耳朵,心里一阵酥痒。

    他踱两步深吸一口气,决心给孩子一点奖励,说道:“这岳州城能抵两个平州,只可惜距鬼神山太远,还在神寨地界……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就挑两家最好的铺子买下来,记在你名下,好不好?”

    少年摇头说“不好”,结果刚到城里,季凡身边的小厮就跑过来递给他了几张单子。

    这什么单子?少年翻过来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季凡眼里应该是不识字的,又悻悻地传给了季凡。

    季凡还安慰他说:“没事,以后哥哥教你识字。”

    一旁的小厮一边奉承他家庄主豪横,一边解释这单子的来源,“这张是岳州城里最大酒楼的产契,这张是稍次一些的,是间妙音坊,原本还要去牙行签字画押,属下见庄主要的急,就去求了原主的口信,滞后了。”

    “好,办的不错。”季凡熟练地查看了产契单子里比较要紧的几个部分,见都没问题,才叫小厮退下。

    他抬眼见少年刚买了一串糖葫芦,笑道:“我早念着这个味道,可巧你买了,怎么只买了一串?诶呦,不会只想着你自己吧!”

    “不是,我不吃,”少年把糖葫芦举到季凡面前,“给你吃,岳州的糖葫芦,很好吃。”

    季凡没接竹签,手把着少年的手咬了一颗红果下来,果然酸甜可口。

    一行人在城里待了五日,算是玩开了。

    岳州城是方圆百里的大城,四通八达,车水马龙,既有迎来送往的商贩,也有许多世家大户在此定居,一到夜里,花天锦地红飞翠舞,好不壮观。

    在朝夕共处的每日,季凡都会从少年身上发现别样的东西,这几日,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少年对“钱”的执念——这孩子酷爱那种比赛赢彩头的游戏,尤其彩头是银子的。

    这点要是放到旁人头上,季凡理都不理,甚至嗤之以鼻,但轮到自己心上人时,他一时觉得自己好没用——难道这孩子还缺钱?不行,不允许。

    有一日晚上,季凡看见少年在偷偷收拾什么东西,一时好奇,便叫桃儿引少年离开,翻箱倒柜一看,竟是这小子的小金库。

    这小金库是一个巨大的钱袋子,里面的钱大都是季凡随手给的零花,还有细细碎碎的铜板,总算下来,有四十两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