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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后浪势汹汹

    三台机位的机器同时对准了答雅演的女儿。

    沙漠里的中午很热,太阳发出惨惨的白光,几乎没人这时候还待在户外。

    女孩追着一个小蝎子,无知无觉的走出了阴凉处很远,蝎子好像也觉得这沙烫脚,埋头往沙里钻——底下的沙没有被太阳直射,温度没那么高。

    女儿就这么蹲着,专心地看蝎子爬进沙里,此时答雅的眼神里充满了童稚的天真,她感觉到热,脸被晒得通红,嘴角也爆皮起屑,但眼下这只小蝎子就是她全部的快乐。

    一个女病人从卫生站里走出很远,满脑子自己的病情,不察被蹲地上的答雅吓得“哎哟”了一声,不怀好意的讽刺,“沙子底下有爸爸,蝎子爬进去,就能和爸爸永远在一起了,全天下怎么就你没有爸爸?”

    智力停留在五岁的女儿,已经知道别人都有爸爸,自己没有,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的妈妈或温柔或泼辣,总和孩子这么亲密,自己的妈妈就在卫生站里,却好像永远很忙,永远只能留给她疲惫而冷漠的背影。

    找到爸爸就好了,女儿想,找到爸爸,爸爸就会帮她想办法,让妈妈更爱她一点,找到爸爸,就不会有人向她吐口水扔石头,围着她骂傻子智障。

    女儿泪在眼眶里凝结成珠,却没有流下来,将落未落地悬在睫毛上,她突然朝摄影机看了一眼。在电影的视听语言中,演员突然看向屏幕,往往是在暗示观众,有新的人物上场,韩姜觉得这一眼突兀,以为是答雅出戏了,正要喊卡,却发现答雅还没收回目光,她的眼神带着幼鸟离巢的迷茫与不安,好像透过屏幕在看着自己的父母。

    下一秒,女孩的泪滚了下来,她的眼睛在哭,嘴唇却在笑,整张脸的表情似喜似悲,矛盾而引人更想探寻。像跳水一样,女孩脑门直直撞上了沙地,沙钻进她的眼耳口鼻,难受极了,被划开的细小口子淌着血,血汗和生理泪水糊了女孩一脸,仿佛一张细沙和粉尘做的面具。答雅的骨相太好了,那沙粉半遮住了女孩不合年纪的稚拙神态,反而更好的勾勒出脸部起伏,在摄像机里,有雕塑的神性和神秘,又因为血泪交错的狼狈露出一点凄艳。

    演女病人的演员叫李玉,是个演了很多年戏的黄金绿叶,她看着答雅的表现,肾上腺素开始狂飙。剧本里,她接下来是语气轻蔑的一句,“智障”,毕竟这段戏只要求女病人展现对这个傻子的鄙夷和轻视。

    但这位前辈看着答雅的表现,灵感和压力齐发,她临场发挥,表情嫉妒而狠厉,凭什么?天生的一个傻子,却有健康的身体和一张好脸,她上手按住女儿的头在沙面上摩擦,想压进沙里,看起来下了死劲,其实摄影机看不到的地方,另一只手护着了答雅的脸,“转一转,转一转就能进去了,你想找你爸,我帮你,我帮你啊!”

    女儿本能的挣扎,动作娴熟,与之前有些迟缓的动作相比,她的挣扎富有技巧,让人一看就明白,这一定是个经常被欺压殴打的人。可能因为窒息,女儿处处受制,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剧组的人都揪心起来,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女病人突然被人从后面砸了一下,歪倒在地,镜头中出现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人,那伤一下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一个跟人逞勇斗狠的万人嫌,他冲病人一脸凶相,“死三八!神经病!”

    男孩把女儿扶起来,女儿被吓傻了,显出一点十五六岁少女楚楚可怜的样子,嘴唇嗫嚅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但四下一望,又好像没找到想叫的人,又瘪了嘴,只无声的流泪。

    她的沉默是重逾千斤的控诉,在十五年的经历中,她肯定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她的母亲永远缺席。

    男孩想把她扶去卫生站,结果女孩被他不知轻重的一扯,整个人又跌坐下去。

    水流顺着女孩曲线动人的小腿留下来,濡湿了身上的短裤和身下的沙地——她尿了。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答雅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这么演,剧组的人一下分不清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智力有缺。

    严决跟她演对手戏,他受到的冲击最大,但他仍然本能的在做反应,他被答雅代入了,这一刻,他们就是剧中人。

    男孩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那些咸腥的,热烈的,羞臊的,织就了一张巨网,把他牢牢锁住,变成了他青春期午夜梦回的一个符号。

    男孩蹲下来,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女孩的大腿抚去,沾到湿热的液体,才如梦初醒,眼神闪躲而慌乱,马上又将手从女孩大腿上移开了。

    男孩手指搓动,像是嫌弃,又像是流恋,女孩盯着他的手,目光慢慢移到男孩脸上,二人对视。

    沙漠的风又在吹,炽热而干燥

    韩姜喊了“卡”,一条过。

    答雅和严决还有些出不来,潘易欣把答雅扶了起来,任佳茵陪她去梳洗换衣服。

    路上,任佳茵心情复杂,答雅的表演震撼了她,震撼了剧组每一个人,她为答雅高兴,但又有些失落——她的第一部戏,好像就遇到了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这种天花板的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