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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日


    “而你”帝王凝视着王福的脸,“丰神俊朗,貌比潘安。”

    王福小核桃似的黄脸蛋更皱巴了。

    提着药匣的几位太医脚不沾地地跑过来,气都没喘匀地开始跪拜行礼,帝王圆睁着双眼环视众人,终究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大殿。

    “陛下,那这失仪之人”一名侍卫略带迟疑地请示。

    “放了吧,长得这么好看,扔出去怪可惜的。”帝王的耳朵尖微微泛红,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回头,“朕可不忍心害了美人。”

    侍卫们大眼瞪小眼,又一齐去看海公公,竟忘了放开这个“美人”。

    直到王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周围人便四散开来,嫌恶地看着这个臭气哄哄的,可怜的小太监。

    而另一边,当朝圣上景瑛,正襟危坐在清暑殿侧房的雕花屏背椅上,面前跪着个须发尽白的太医,正凝神静气地为自己把脉,一切都太安静了,另他忍不住地急躁起来。

    今天的事太过诡异,好好地在路上走着莫名失神晕倒,醒来后发现周围人在自己眼中全然变了模样,确切地说是所有人都变得面容姣好气度不凡,老嬷嬷脸上的皱纹仿若秋菊之傲然,平平无奇的宦官们的脸庞也似乎被春风拂面,别有一番风流婉转,甚至连面前这个年过古稀的徐太医,那颤巍巍跪下的动作都别样地潇洒袅娜。

    朕好快乐。

    但一切都太奇怪了,景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人他都还认识,并不是五官换了模样,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如有神助,简直像童稚的信笔涂鸦山水画,被妙手丹青重新临摹上色面目一新,化腐朽为了神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什么巫蛊妖术?景瑛微微皱眉心中着实好笑,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直接在他身上动脏东西。

    脸上还略带稚气的小皇帝胆大包天,被勾起了兴致后若有似无地泛起了一个冷笑。

    徐太医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后退两步,才恭敬地答话:“回陛下,陛下身富力强身体康健脉象平稳,实乃神人”

    “别废话,”景瑛揉着太阳穴,刚要出口训斥,就看到对方吓得花容失色,居然不忍心起来,声音也柔和许多,“那为何朕所见之物和之前有所不同?”

    “臣臣妄言,陛下可能是眼部有疾,故生此幻视。”

    “如何医得?”

    “陛下先进几服明目清心之汤药,再凝神歇息几日,应无大碍。”

    景瑛略微宽心下来,的确也可能是自己近几日太过劳累所致,他登基不过半年,却要面对无数繁杂的国事,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倒也无妨,”圣上左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天子,对着古稀太医显出那顽皮心性来,“亏得上天垂怜,让朕看到这诸多不能言的妙处,你们一个个在朕眼里真真闭月羞花啊!”

    徐太医大惊失色地扣头不住,连白胡子都抖索起来:“使不得,陛下,您这是幻视,是虚妄!陛下切不可当真呐!”

    景瑛懒洋洋地用折扇去勾徐太医的下巴,凑近了那张沟壑丛生的老脸:“不碍事,常言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妙极天地已在我眼中,真假虚实又如何?”

    一行清泪,从徐太医的老眼上滑落。

    “好没趣味,你下去罢。”景瑛没意思地收手,看着徐太医屁滚尿流的背影,终究叹了口气,在旁边的榻上躺了下来。

    清暑殿许久不住人,但按圣上的吩咐,每日洒扫得很是干净,侧榻上也规规矩矩地铺好,还放了一只有些旧色的老虎枕。

    枕着旧物的天子躺得很没规矩,宽大的龙袍被随意地压在身下,一条腿从榻上耷拉下来晃晃悠悠,景瑛小时候很喜欢坐在高椅子上晃腿,在应天的藩王府里晃晃悠悠,在长安的大殿上也晃晃悠悠,可为什么会被打手心呢,那群长胡子老学究摇头晃脑说他不成体统,他也不敢哭,挨到下了学,当时的太子哥哥就会带他来清暑殿这里,偷偷塞给自己一块粘牙糖,他们可以没大没小爬到榻上玩,景瑛去揪哥哥带得端端正正的冠,然后被对方咯吱得哈哈大笑。

    是三岁吧,自己的父亲去世,先皇哀悼不已,把景瑛这个端王幼子接到宫里,交由太后——那时还是周皇后亲自抚养,他被太子哥哥亲昵地搂在怀里,他睁着眼睛打量周围新奇的一切,被太子哥哥拉着手风一般长大,他在太后娘娘的寝殿里撒尿,把太子哥哥的之乎者也撕下来做成风筝玩,拽着纸鸢线在乾宁宫快乐地奔跑,直到他大了,太子哥哥都快抱不动他了,老学究们还是摇头晃脑说不成体统,他才回到应天,去继承父亲留给他的爵位。

    父亲是先皇的母弟,是先皇亲封的王爷,不知道先皇当年,有没有把父亲扛在肩头嬉闹呢。

    他快快活活地当小端王,斗鸡捧角玩蟋蟀,没心没肺地做一个规矩泼皮的太平王爷,在偌大的王府跑得风一样快,直到,直到他撞在很多长胡子老头的身上,他们说,太子哥哥,薨了。

    景瑛怀里还抱着一只嘴尖爪粗的青鸡呢,兴许是被捏疼了,那畜生一抖黑缎似的雪花顶,低头就在小王爷手背狠啄了一口。

    疼死了。

    景瑛把脸埋在老虎枕里,硬茬茬的老虎须须戳着他青涩的脸,又痒又痛,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