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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幼儿园时,我们在一个班,目击彼此的跌跌撞撞。我还记得幼儿园里的丁力申,又胖又笨拙,被班里精明一点的小朋友欺负了,从来不敢吱声,竟然还要我替他出头。有一次,为了保护他,我甚至打肿了企图抢他的课间点心的小朋友的脑门。我当时还很豪迈地喊了一句:“你离我们远点1

现在想来,我还为当年那个英勇的田丁丁自豪。

那时的田丁丁,不自卑,不胆怯。六一儿童节大班的小朋友们要汇报演出,我参加舞蹈《好爸爸坏爸爸》,老师用口红在我们的脑门上点一个红点,我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和白球鞋,戴着缀着大红花的发箍。——在别的小朋友看来,当时的这身打扮简直可以用“惊艳”来形容,如果他们那时就懂得“惊艳”这个词的话。

最出风头的是,最后的压轴戏,是我的独唱《种太阳》: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

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

播种一个一个就够了

会结出许多的许多的太阳

……

我握着话筒,小脑袋一点一点,脸上满是骄傲明亮的笑意。有照片为证。

罗梅梅坐在台下,恨不得把手掌都拍碎了。爸爸就在她身边,举着一台胶片相机不住地给我拍照。小丁力申和他的爸妈也坐在旁边,跟罗梅梅一起鼓掌。

一切都很好。

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在妈妈的终日哭泣和无边的孤独中,我才越来越沉默懦弱。

而丁力申的人生,却好像被命运女神忽然眷顾般,乘风破浪,一路走高。

他的爸爸忽然官运亨通连升三级,成为我们当地炙手可热有口皆碑的官员。他妈妈被评为小学特级教师,无数家长为了能把孩子送到她的班上,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头都要挤破。

他家也自然而然搬离了我家所在的小区。

搬家的那一天,我远远地看见丁力申跟他爸爸上了那辆阔气的小轿车,又忽然拉开车门跳下来,朝我的方向急急奔来。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再见,但还是一个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田丁丁1他在我身后喊。

我回头,冷淡地看着他。

他也低头,嘴唇好像翕动了几下,我知道他想说的是:“对不起。”

可是,这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就算他真的感到抱歉,又是在替谁抱歉呢?而我,又能替谁回答一声“没关系”?

我要说明一件事,当年抢走罗梅梅女士的丈夫,把田丁丁硬生生变成单亲家庭问题儿童的“狐狸精”,就是丁力申的小姨。

当年,当那一对“狗男女”突然双双失踪的时候,罗梅梅崩溃,去丁力申家里披头散发地大吵大闹,直到丁力申的爸爸指着院门命令她:“滚出去1

我记得清楚,当这一切发生时,小小的丁力申,正努力把一只冰淇淋塞进我手里。

而我,奋力地把冰淇淋甩到地上,用全身力气迸出一句:“我恨你们1

其实到今天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恨?

我是恨丁力申有一个这么坏的小姨,恨他爸爸说的那声“滚出去”,还是怪他亲眼见证了我妈妈,我们一家人,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刻?

我说不清。

唯一确定的是,从那以后,我们两家再也没串过门。我和丁力申有十年的时间再也没见过面。

所以,我从没想过我和丁力申还能再次遇见。

更没想到,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笨笨的胖小子。

他变声了,挺拔了,英俊了。

而此刻的田丁丁呢?还是那个唱着《种太阳》无限得意的漂亮宝宝吗?

不需要任何人回答,我自己知道:不是。

无情的岁月早已经改变了一切。

所以,我不可能和丁力申再次成为朋友。就算,其实我心里对他已经没有丝毫的恨意,就算,我其实是那么渴望,能又重新拥有一个真心的朋友。

就让我保持沉默吧。就让全世界都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青春期的田丁丁,除了可笑的倔强的自尊,什么也没有。

然而,我没办法的是,丁力申好像已经铁了心,要把“骚扰田丁侗行动进行到底。

这不,他居然趁林枳不在教室的时候,坐到了我的身边来。

我连横都没有横他一眼,而是选择把椅子拉得远远的,然后,把身体往相反的方向戒备地缩了缩。

“嘿嘿。”他讪笑着靠近我一点,“一个人啊?”

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