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苫盖

    太一历三一一零年，十月二十五日，雾，凌晨，红竹屋小院。主卧室，感觉喉咙有异物的百里之言醒来轻咳了两声，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鼻下和耳垂处有黑痂一样的附着物。摸黑起来的百里之言来到洗漱间洗脸漱口收拾一下后又摸回去倒头睡觉了，只是回屋的时候有一瞬的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几条白线，小妖和屋里的蜘蛛在平常的黑夜里没注意到百里之言的异样。清晨，屋檐下滴露的声音将百里之言唤醒，百里之言听完小方的天气情况报告，把手从窗户缝里伸出去感受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又推迟了七天？”经过小妖几次纠正以后，那几只蜘蛛已经不怎么在窗口织网了，改到了床下或是书架。

    盲人的两个问题，一是，白天需不需要睁眼，二是晚上要不要点灯。人懒的时候，吃饭都懒得张嘴，更别谈耍嘴皮子了，曾经有人调侃‘双眼皮多累啊，睁眼都要睁两次’，回笼觉刚醒的百里之言耳中传来林俊的声音：先生，我回来了。洗漱完，早饭是今年的红薯、南瓜和花生等，饭后工作棚下忙碌的百里之言小声刺探着问道：“有约好下次什么时候出去么？”林俊道：“不知道，她去树上了。”还好不是什么坏结果，百里之言道：“你想过去树上找她么？”林俊道：“‘想’的概念就像是突然出现的命令一样，暂时没有。”应该是时机不成熟，有时候总是如此，有些花等一千年都未必会开。

    阳出雾散，微生物出现在小院里朝工作棚下的百里之言走去，小妖飞过来打量了一下，就继续搬运弦上的蛋了，一个一个放到弦旁边的窝里去，开始降低能量供应了。微生物手心里一只红眼蜘蛛朝向百里之言耳朵的方向，百里之言高兴的起身道：“老朋友来了！”微生物用真眼看到了百里之言耳中的黑痂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只得轻声道：“是啊，我来看看老朋友......”此时他微微抬手有两束微尘线条钻进百里之言的耳朵将能触及到的黑痂清理干净。林俊将观测到微型器械正在进入他耳朵的事情告诉了百里之言，百里之言微笑着对微生物道：“出什么问题了么？”微生物道：“没有，我只是帮你矫正一下耳内饰。”

    范姜狸突然带着一个仪器出现道：“直接跟他说明，我需要检查他的眼睛......”看着愣了一下的百里之言，微生物道：“额......这位百里先生，请你睁开眼睛，你这几天有什么异常感觉么？”百里之言就把偶尔会感觉脑袋或者身体一热的事情告诉他，范姜狸用真眼透过一个双镜片仪器慢声道：“不是回回眼......不是品品眼......更不是画画眼，竟然连蛇猫眼都不是，返祖现象么？”说完将仪器递给了身边的微生物，他重新看了一次，还时不时按压百里直言的脑袋各处，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轮到百里之言发问道：“我是不是很快就能看见东西了？”微生物道：“你现在的金色眼球和黑色瞳孔没问题了，可能还有其他一点堵的地方吧。”

    范姜狸回收了仪器道：“你试着到处看看，是否能看到什么东西？”百里之言先是低头看了一下手掌，然后抬头看了一下屋顶，然后转头扫视周围眼睛停在后院五根弦上道：“能看到五根白线......”二人带着百里之言来到后院‘古筝’前，百里之言将手掌轻轻按在白线上道：“没想到这么近......”微生物小声道：“短视、有限的透视和没有距离感？”范姜狸摸着下巴道：“应该是，天上那么高的能量都看不到，却能看到附近这么低的能量波动。”百里之言高兴道：“没事，有进步了，我也习惯看不见，不用‘装作看不见’，哈哈。”范姜狸严肃道：“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铁石心肠，我的报告里是可以加一些词的......”

    百里之言忙赔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已经让林俊准备酒菜了。”微生物微笑道：“也算是喜事了，上面要的报告很好写，他这个状态像不像溺水的鱼？呵呵......”范姜狸笑道：“一个搞笑又悲伤的故事，哈哈，先宰他一顿再说。”百里之言笑而不语，内心苦笑道：吃什么还是由我这个住家决定的。返回客厅前，百里之言按照在这个世界学到的皮毛波动了几下白线，发出的音调是：顶定钉庭灯。范微二人都转身诧异的看着一脸喜悦的百里之言，然后各自看了一言收到的信息，两人相对双手一摊表示：不知道。百里之言道微笑道：“我游泳都不会，可不是鱼，河里的石头还差不多。”

    三人在客厅讨论了一下‘谁是河里活’的事情后，就开始吃午饭了。兔、羊、鱼、蔬果、上界饮品和酒样样齐全，范微二人已经熟悉了百里之言这一套老式招呼方式，还品了几杯茶，查看百里之言院里菜园和药圃等。饭后，二人没有多言就驾着飞艇回罪部了，快到红河边的时候听到红竹屋小院传来‘钉钉定钉钉’，此时三人各自摇头，反应不一。百里之言道：“五音不全，而且这也古琴......”林俊道：“我的分析结果是，还没您敲竹桩有节奏。”百里之言转身离开道：“小妖不用它孵蛋了，又不能劈了，不管它了，走继续拼木头。”林俊走在旁边道：“木料快用尽了，等不到树叶落尽再去采伐......”

    中州主树慢悠悠旋转着，花区花萼部位鲜于余闲道：“从《妙音集》和他最近读的书来看，应该是乐府双璧的开头一句......”身旁老者道：“我知道那两只孔雀，那个小狐狸的初步报告你看了吧？”鲜于余闲道道：“看过了，重点是表达‘短视之人的低风险性’......”老者道：“你怎么想？”鲜于余闲道道：“不可以无视，更不可以忽略......”老者道：“有空你去看一下吧，有空我也会去一趟，这一批种子快要熟了......”鲜于余闲道：“好的，罪部走失犯人和证物的调查报告已经发给您了。”老者道：“你看着办就行了，那老鬼又缺少办事的人了吧？”鲜于余闲道：“不全是。”

    这次关于百里之言眼睛好转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中州主树一片风平浪静，以前幽幽暗室里的三人也不关心‘河里石’的事情了，主要原因是：没人会在乎脚下鹅卵石是不是玉，只会看它圆不圆。复明有望的百里之言一心欢喜，每天正常劳作休息，尝试去看看周围，虽然还是只能看见那几根线，他已经很知足了，都说有‘一线希望’，他眼里有五根呢。十月二十九日，百里之言和林俊开始用积攒的那么多木材下脚料复刻‘千羊’，本来想做成‘金木羊’，最后还是准备了黑漆，涂成黑色，这个是玩物，林俊操刀不是问题。一时忘形的百里之言‘一剪梅稍瞧啊瞧，雨霖铃响摇啊摇。如梦令人能笑醒，清玉案板冚面瓢。’几句笔记将某人气的不轻。

    三十日，晴，大雾，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早早的起来洗漱，然后到竹道上溜达一圈，一个反常的季节里多了很多温暖，当然值得珍惜。林俊回来之后，小妖将那些蛋安置好之后就经常出去溜达，这个白之言也不担心，毕竟目前下界能打得过的她的没几个，上界打得过她的大部分也是认识的人。林俊告诉百里之言小妖大概在六饼的树洞方向一带，还有就是那些蛋有的快要破壳了，需要去准备一些饲料，养殖这一块儿就交给林俊和小方处理了，自己注意一下别乱走动踩死它们就行了。忙碌了一上午的百里之言听到鲜于余闲在客厅喊他喝茶，这人也是个自来熟？整理了仪容的百里之言来到客厅喝了一口他泡的茶道：“茶叶放少了......”

    鲜于余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然后放下道：“人类一开始看到的是一个个点，然后是一条一条线，再是面，以此类推，先生不曾看见过一些光点么？”百里之言想了一下道：“可能有吧，就是一瞬间......”鲜于余闲想了想道：“不排除仪器检测错误，你后面注意一下自己会不会有跌落感？或者是缭乱感？亦或两者兼有。如果是你看到的世界是单色的也就不用考虑这些了。”百里之言微笑道：“小时候有个鳏汉给我讲‘雾里飞鱼和涸辙之鲋’的传说，我都信以为真，后来听林俊说咱们这个世界有的鱼真的可以通过大雾转移，涸辙只是它们休息的地方。我只想多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至于颜色嘛......水墨一样岂不是更好？”

    鲜于余闲道：“你说的鱼我见过，我还在水元界见过在树上休息的鱼......”百里之言感叹道：“听说不让吃，真可惜......”鲜于余闲脸上顿时满是鄙夷的表情道：“别处是风改人，你这里是人改风......”百里之言想了想到：“既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一方人也应该养一方水土吧？《汇水一方》里就说这才公平......”鲜于余闲微微点头道：“这个世界就是一方人养起来的，让大树帮忙管理。”百里之言道：“是啊，这个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鲜于余闲微笑着问道：“要是可以选择，麦田里的稻草人，荒草里的野鸡和葡萄园中的紫色提子，先生选择成为哪一种？”这应该是一个考题，百里之言回答道：“麦田里的稻草人。”鲜于余闲放下一瓶带来的酒就准备离开了。

    约好下次再喝的百里之言已经对酒没什么兴趣了，只是让林俊妥善保管。晚上，卧室里，百里之言整理着新借的《红雀叶》《乌鸫翼》《蝶画扇》《海边小石城》《世间一切转属》《钥匙的旋转方向》《空洞派》《善苫盖》《观察原理与方法》《飞起的行囊》《藏尾护羽》《织云造月图》《指尖蚱蜢》《上弦月牙下云火》等书，从中挑选了一本比较像前世界武侠小说的那本开始摸读，渐渐的发现根本不是，这是一本探究宇宙到底是‘无实体空洞’还是‘有实体苹果派’的论文，不是味同嚼蜡的感觉了，这是啃石头的感觉，最终作罢。百里之言在小册子上写完：‘乌云河底过，鹃雀影飞来。鲤鱼戏鸳鸯，戈雅露黄白’就重新挑了一本貌似能带来乐趣的书摸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