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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芷兰

    余氏静静倚靠在窗边,看着那道窈窕身影远去。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奇妙,一半靠天意,一半靠人心。

    第一次见徐欢儿,是十一年前。十七岁的余芷兰,已经跟着父兄做了三年的生意。

    外出之时,为了免去麻烦,她卸下钗环,束起头发,作男子装扮,自称是余家族亲。许多新结识的人,都果真把她当作一个俊朗少年。

    这一日,她跟着哥哥去庄员外的府上赴宴。因余家的盛名在外,众人对他们甚是趋奉。宾主彼此见礼后入座,庄员外便拿出一叠纸来,笑道:“各位若有心仪的红粉知己,尽可以写上,全由小老儿付账。”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叫做“局票”,满脸疑惑地望着旁边的哥哥。庄员外笑道:“余小兄弟年轻面嫩,我便给你荐个好的。上回我瞧见芳华院新出来一个小倌人,今年才十四岁,原是家中犯了事的官眷。模样气度都是上上等,唱腔极妙,又会写诗作赋。这样的年少佳人,来陪我们这样的老头子岂不糟蹋?倒是陪伴余小兄弟这般的青年才俊,最为合宜。”

    众人连忙鼓掌称是,余芷兰便莫名其妙写了局票,叫了个倌人来陪自己。她想一想,憋住笑,一会儿人来了,可怎么应对呢?

    席上众人请的倌人都陆续到了,唯独芳华院这位徐倌人迟迟未至。余芷兰也不以为意。可是庄员外作为主家,脸色却不好看起来。

    再等了一刻,只见一位豆蔻少女身着碧绿色纱衣翩翩而来,峨眉淡扫,朱唇轻点,顾盼间颇有韵致。她含笑行礼:“欢娘来迟了,刚才在张守备席面上,接了局票便转来,还是晚了些。还望老爷们恕罪。”

    庄员外一听,自己的脸面竟比守备的还大,硬生生将一位小倌人从他席上叫了过来,颇为自得,原本的那些怒气便抛去了爪哇国。因徐欢儿年纪尚小,众人也不苛责她,只纷纷说道:“要罚要罚,便罚一支新鲜曲儿便是!”

    徐欢儿嫣然一笑,坐到余芷兰旁边,取过琵琶,随意拨弄,极是动听。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源自宋朝词人晏几道《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她放声唱毕,琵琶尾音依旧不绝,又等了一会才歇。

    众人静默片刻,轰然喝彩。有人问:“欢娘唱得绝佳,却怎么只得这半阙?”

    徐欢儿眨眨眼:“要不怎么说是新鲜曲儿呢?还没煮熟便唱给你们了!”

    庄员外笑着摇头:“到底是年纪小,这般促狭!”

    徐欢儿轻松化解了局面,心中已定,便又向旁边余芷兰告罪。芷兰原就没有生气,见到本人,又觉得亲切可爱,兼之歌曲动听,让人就像饮了甜酒一般,心中甚是喜欢这姑娘。

    两人聊得投机,渐渐靠近,徐欢儿瞧着芷兰皮肤细腻,声音柔和,有些狐疑。再细瞧一瞧,心里有了数。她素来机灵,也不多问。

    宴席结束,芳华院早有马车来等着接徐欢儿。临行前,余芷兰悄悄问道:“你真的是从张守备家里转局过来的?”

    徐欢儿挤一挤眼睛,便走了。

    余芷兰想,今天倒是从这小丫头身上学了一课,看来做倌人也是有门道的。这女孩性子有趣,模样也是有趣,刚才那表情像个小狐狸。

    她原本就是个胆大妄为的,自从第一回见了徐欢儿觉得投缘,便时常去芳华院寻她说话。多去几回,那儿的杨妈妈也认出她是女儿身,但赏钱丰厚得很,故懒得多问。

    这一日,二人在院中闲坐,打双陆棋子玩。徐欢儿道:“你这人是嫌钱多不成?我与你喝这一个时辰的茶,便是白银十两。你可倒好,也不用我唱曲,就这么坐着玩儿,图什么?”

    余芷兰懒洋洋靠在贵妃榻上:“我图自己高兴,不行么?你一天转好几个局,好好的人也累坏了。我花上十两碎银,就是为了让你好生歇息一个时辰,不用看那些老头子脸色。你却不懂我的心意,真真气人!”

    徐欢儿瞪圆了眼睛说:“好大口气,十两还是碎银呢?”随即噘着嘴道:“我怎么不懂?只是我心里有愧,你待我这样好,我却无从回报。除了弹琴唱曲,别的我一概不会,连绣个帕子也跟鬼画符一般。若你是个男人,我便索性从良跟你回家,倒也合适。可是你又是女子……”

    “若我是个男人,我便修一处风景绝佳的园子,让你住在里面,既不要你生儿育女,也不要你管家理事。你高兴弹琴便弹琴,高兴唱曲便唱曲,快快活活过日子。”余芷兰哈哈大笑。